在湖南有句话,“湖南人的成年礼就是‘流放岭南’。”
这句玩笑话背后,其实是湖南和广东,尤其是深圳的关系实在太过密切。
连官媒都自我幽默一把,主持人在节目中说:
湖南省会在哪里?很多人会说是长沙,但无数在深圳的湖南人却会告诉你,深圳也是湖南“省会”,当然这里的“省会”,咱们作为正经的新闻栏目得打个引号。
近日,湖南卫视主动提出了“第二省会”概念
要知道,这可是湖南官媒主动提到“深圳是湖南人第二省会”的概念。
新闻背景是“湘超”联赛即将在今年9月开战,许多在深圳的湖南人提出,想以“湖南人第二省会”之名出战家乡赛场。
根据深圳官方数据,1000个深圳人中各省一名比例,除了本省广东外,排名第一就是湖南,高达118人,甚至比“两广”中的广西(107人)还高。
深圳当代艺术与城市规划馆
湖南人自我“流放岭南”,又有哪些故事?
没有来过深圳的人,或许很难想象湘菜在深圳究竟有多火爆。
漫步福田CBD等写字楼密集区域,每隔短短5分钟行程,便能邂逅一家湘菜馆;踏入凌晨的科技园宵夜摊,剁椒鱼头、小炒黄牛肉等经典湘菜,稳稳占据程序员们宵夜菜单的前排。
深圳街头,湖南气质随处可见
根据深圳市烹饪协会数据,当下深圳的湘菜门店数量已突破7000家,在外来菜系中一骑绝尘,这个数字甚至超过了长沙以外的任何一座湖南城市。
打开大众点评网站,深圳的湘菜馆与各类粤菜、川菜、日料等菜系同台竞争,客单价相差无几,充分说明湘菜已成功突破“地域菜系”局限,深度融入到当地的多元商业生态。
而美团发布的《2023中国中式餐饮白皮书》,更有力印证了湘菜在深圳的火爆走势:当地湘菜订单量同比增长幅度高达65%,在所有菜系里增速领跑,销量同比增速也达到36%,同样位居TOP10品类榜首,把川菜、粤菜等品类远远甩在身后。
湘菜馆满足了众多在深圳的湖南人的口味需求
头部湘菜品牌在深圳的扩张速度,尤为迅猛。
以主打辣椒炒肉的“费大厨”为例,2018年初入深圳时仅有1家门店,而截至2025年4月,其在深圳的直营门店数量已蹿升至30余家,用餐高峰时段,食客排队等候两小时成为常态。
从定位高端宴请的“湘园玖号”,到人均消费仅30元左右、走亲民路线的各类湘菜馆,湘菜在深圳早已打破地域限制,成为全民热捧、老少皆宜的“深圳味道”。
走进福田区的皇庭广场,或许能更直观感受到湘菜的影响力。
整个商场约有21家中式正餐门店,其中湘菜馆就占了8家,“辣可可”“小辣椒”“费大厨”等5家湘菜馆位于商场同一层,足见其受欢迎程度之高。
深圳的湘菜馆分布图表 红餐网
有人或许会好奇:深圳人如此偏爱辣味的湘菜?
一方面,数百万在深圳打拼的湖南人对家乡味的眷恋是重要根基,他们的味蕾需求为湘菜发展提供了天然土壤。
另一方面,这与深圳职场明显的收入差异密切相关。
作为大湾区的经济强市,这里既有月入数万的技术人员,也有月薪不足5000的底层打工者,但无论哪种劳动者,都绕不开“每天吃什么”的日常纠结。
而相较于部分菜系人均消费动辄过百的情况,湘菜凭借“好吃不贵”“口味浓郁下饭”“出菜速度快”等特点,精准契合了深圳打工者需求,迅速跑出了全国领先的净增长率。
部分知名湘菜品牌在深圳崛起的时间线 红餐网
这种消费认同的背后,既是湘菜与深圳饮食需求的深度融合,也带动了湖南相关产业的升级迭代,让更多湖南农产品走出了家乡,闯入整个大湾区。
为满足深圳等地市场对鲜辣口感的需求,湖南岳阳建起5万亩辣椒种植基地,凭借标准化种植将辣度误差控制在5%以内;郴州的腊味企业引入冷链技术,将产品保质期从30天延长至180天,成为专供深圳商超的“湘味特产”。
看着遍布深圳大街小巷的湘菜馆,不禁让人好奇:深圳,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湖南人?
其实就一句话,彼此距离近,又紧挨着。
湖南部分地区与广东接壤十分紧密
从地图上看,湖南与广东接壤边界长达630公里,湘南地区与珠三角更是“山水相依”:郴州搭乘高铁前往深圳,耗时仅2小时;蓝山县驾车前往广东地市,车程不过3小时。
再从地缘上看,湘南的衡阳、郴州、永州等地,既是湖南的南大门,也是中部地区对接粤港澳的前沿,均拥有多条去往珠三角的高铁和高速线路。
回溯改革开放初期,彼时湖南作为人口大省,制造业集群发展程度有限,难以充分吸纳本地劳动力就业,而飞速崛起的深圳,凭借特区政策优势与广阔发展机遇,自然而然成为了湖南人外出闯荡的热门“目的地”。
这种大规模的人口流动现象,也是地理区位与历史进程共同作用的结果。
财经作者徐明天在《春天的故事》一书中记录:
“20世纪90年代,湖南近一半外贸商品经深圳出口,10万湖南劳力每年从深圳赚回2亿元工资。”
那些怀揣梦想的湖南人,纷纷涌入深圳的工地、工厂、餐馆,化身深圳特区建设的初代“生力军”。
广东的经济快速发展离不开无数湖南打工者的贡献
从富士康的生产线,到华为的松山湖基地,数百万湖南籍技术人员依旧奋战在岗位上,为深圳的科技创新事业持续注入澎湃动力,他们或是流水线上专注作业的工人,或是写字楼里伏案钻研的工程师,虽身份平凡,却是推动这座城市不断向前发展的“隐形脊梁”。
时至今日,在深圳奋斗的湖南人,身份也早已实现多元转变,远不止“打工人”这么简单。
深圳市湖南商会数据显示,截至2024年12月,湘籍会员企业数量攀升至1100多家,其中不乏11家实力强劲的上市企业,业务广泛覆盖制造、电子、生物医药等前沿领域。
他们中先后涌现出了被誉为“微信之父”的张小龙(湖南洞口)、华大基因创始人汪健(湖南沅江)、汇川技术创始人朱兴明(湖南岳阳)、金蝶国际创始人徐少春(湖南沅江)、朗科科技创始人邓国顺(湖南常德)等领军人物,共同构筑起深圳高新产业的“半壁江山”。
在更广阔的社会图景中,无数普通湖南人依然在平凡岗位发光发热。
清晨街道上辛勤清扫的环卫工、写字楼入口处值守的保安、热闹夜市里忙碌的摊主……
他们或许无缘新闻报道,可日复一日的坚守,却已深深融入深圳的城市肌理,化作城市平稳运转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人口流动与味蕾共鸣之外,深圳与湖南的深度绑定,更藏在“深圳研发+湖南制造”的“双总部”模式里。
这种协同不是偶然,而是政策前瞻性布局与市场自发选择的共同结果。
2020年,湖南省率先出台对接粤港澳大湾区实施方案,从交通互联、产业承接、科技协同等维度构建“融湾”路径,
这些年在香港、深圳不断举办的“湘亲会”(港洽周),不仅是项目签约的重要载体,更通过“湘商回归”工程搭建起情感与资本的双向通道,让在大湾区成长的湘籍企业家带着技术、经验回乡兴业,为“双总部”模式铺平了道路。
比亚迪是这一模式最生动的注脚。
长沙比亚迪是比亚迪集团核心制造枢纽基地
深圳总部聚焦核心技术攻坚,以百亿级研发投入突破刀片电池等关键技术,掌握新能源汽车产业的“话语权”;而位于长沙的制造基地则承担规模化生产重任,2024年下线72.3万辆新能源汽车,约占比亚迪全国产量的27.1%,在湖南全省新能源汽车产量中占比更是近九成,成为支撑湖南先进制造业的核心枢纽。
这种“深圳创新+湖南制造”的分工,让比亚迪在技术迭代与成本控制间找到完美平衡,在新能源汽车市场竞争中持续领跑。
湖南传统制造业的智能化转型,同样受益于这种协同。
三一重工集团将深圳研发中心作为技术“大脑”,主导开发的智能控制系统落地长沙工厂后,关键工序无人化率提升至66%,生产周期缩短12天,实现了“算法优化生产逻辑、工厂释放制造效能”完美闭环。
三一重工集团得到深圳研发中心的技术加持,产能大幅提升
数字经济领域的协同,更是可圈可点。
“扎根长沙,拿深圳薪酬”,这是专注AI智能的万兴科技招聘海报上的一句话,精准概括了其“深圳总部+长沙中心”的独特模式。
根据分工,万兴科技的深圳湾总部聚焦产品定义、核心技术研发与资本运作,把握创新方向;长沙麓谷团队则承担编码、测试、运营等落地环节,虽身处长沙,但薪酬统一按深圳标准结算,这种“双总部”模式既保障了人才待遇,也降低了区域运营成本。
2024年,万兴科技长沙团队贡献了公司60%的新功能开发与产品设计,人力综合成本却比深圳本地节省30%;省下来的预算被投入核心技术领域,让公司在深圳总部多招募了50位算法工程师,成功实现创新效率提升与成本优化的双重收益。
如今,这套“深湘合作”模式已被数十家湘籍企业复制,带动湖南各类经济不断跃升,并延伸到交通、农业等多个领域。
长沙磁浮快线
中车株洲所与华为深圳团队联合研发的自动驾驶系统在长沙磁浮快线的应用,实现了99.88%的准点率,单程运行时间缩短了约2分钟。长沙磁浮快线的日平均客流从试运营初期的5338人次增长到9102人次,增长了70.5%;大疆无人机技术与湖南杂交水稻研究中心合作的农业植保机在农业领域的应用广泛,其植保无人机相比传统的人工植保方式,使得传统作业效率得到了显著提升。
从人口流动的双向奔赴,到湘菜产业链的价值共振,再到“双总部”模式的深度协同,深圳乃至大湾区与湖南的经济联系早已超越了“依附与被依附”的浅层定义。
深圳的灯光秀和长沙天空剧院焰火 深圳发布
深圳与湖南,也犹如湘菜里的辣椒与豆豉,在高温淬炼中不断激发出1+1>2的独特风味,让两地在高质量发展的餐桌上,共同烹出一盘热气腾腾的“区域协同硬菜”。
而这,或许正是“深圳是湖南第二省会”这句戏言背后,最生动的区域经济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