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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只松鼠里难道真的有松鼠在打工?”
这个疑问并不是啥童话故事,而是最近一位消费者遇到的真实困惑。最近有一位顾客购买了三只松鼠的板栗,因为吃了一包觉得产品已经变质,就申请了退货,结果发现商家的名字叫“退货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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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源:小红书@下饭蛋黄酱
啥意思,难道是说顾客“退货就要鼠”吗?这可让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个时候,三只松鼠官方站出来说“清汤大老爷,冤枉啊,这是我们公司内部的‘鼠鼠’文化,只要在三只松鼠工作,就都要有专属「鼠名」。”而且,顾客被给予了一个统一而又神圣的称号——主人。
有网友感叹“鼠鼠文化”的可爱,也有一些打工人闻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这不就是换了个皮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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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只松鼠用一司之力,向所有人展示出“鼠鼠的世界”应该是啥样。
在这里生活,首先你要有自己独特的“鼠名”,这可是通往“疯狂动物城啮齿区”的通行证。
三只松鼠甚至在评论区向网友征集“鼠名”,点开评论区,好像误入了“松鼠大会”现场。一时间,从“鼠萨奇”到“鼠掉了”,再到“鼠不尽”、“鼠你馋”,评论区玩谐音梗玩得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如果你认为只有普通员工玩这套,那就错了。从自称“松鼠老爹”的CEO章燎原,到给自己命名为“鼠小仁”、“鼠小七”和“鼠三江”的高管,再到负责把关健康的营养师,全都顶着个鼠名。“谁能懂对外宣传海报上出现一群‘鼠’的救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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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源:小红书@猕福桃、@三十六
更让人忍俊不禁的是,鼠鼠文化连党支部都没放过。想象一下,严肃的鼠支部里,鼠政委正在认真传达精神,氛围一本正经,正想点人发表看法的时候,突然窜出来一个鼠妖孽、鼠蛋蛋,打破了宁静。“他们之间交流真的用的是中文而不是松鼠的叫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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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源:小红书@猕福桃
至于日常办公与生活,鼠民们也拥有自己的专属领地。他们辛勤“搬砖”的地方“鼠窝”;内部沟通用的是“飞鼠”;就连娱乐放松,也拥有一个专属的“松鼠小镇”。
“进大厂,起花名”以前是阿里发明的互联网公司特产,凤凰网科技的报道,杭州的互联网公司大概有八成会起花名。如今花名的风吹进鼠鼠的世界,公司从上到下都叫鼠名,最后反倒不记得真名了。“咋突然有点不认识鼠这个字了呢?
几年前看《年会不能停》让人嘻笑皆非,主角胡建林入职后的第一步,就是在HR的带领下挑选英文名,在经历“九九八十一难”之后 ,最终得到了一个Jonny的名字,而朴实的胡健林则将其错误理解成了“庄尼”。谁知,当年的子弹正中现在打工人的眉心。原来「艺术的确来源于生活,但是却不一定高于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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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厂对花名文化的创造已经成为当代显学,涉及心理学、传播学和法学多个领域。
以前入职领工牌,现在入职领“马甲”。进了大厂,你之前叫什么不重要,你现在叫什么才重要。打工人要先学的第一课是,忘掉你爹妈给的名字,先想一个能过审的“花名”。
除了三只松鼠的“鼠鼠宇宙”,大厂的花名文化已经进化到了next level。而这一切的一切都要从阿里巴巴的创始人马云老师说起。
阿里巴巴是国内最早在公司内部使用花名制度的公司,从2003年淘宝创业时兴起。因为马云老师本人对金庸小说十分狂热,因此,当时的阿里员工都用武侠小说中的人名和地名给内部的组织结构、办公室和高管命名。
马云自号“风清扬”,张勇是“逍遥子”,邵晓峰成了“郭靖”。整个阿里巴巴俨然一个武林江湖,人人都是江湖儿女。在这种文化的熏陶下上班,有的时候也想说一句:“这谁家古风小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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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源:小红书@超人不会飞走
而作为前身是拼好货的拼多多,早期的团队元老都以水果蔬菜来命名,比如创始人黄铮叫“阿庄”,CEO陈磊叫“土豆”,让人感觉“走进拼多多,你会看到一群农产品遍地走。”
而与阿里武侠风、拼多多农业风比起来,腾讯和字节跳动这些公司的英文名文化就显得没那么“惊天地,泣鬼神”了。
在腾讯,员工们称呼马化腾为Pony,称呼刘炽平为Martin,仿佛置身外企;在字节,你也可能会遇到无数个Helen、Eason、Tony这种看似不起眼的英文名。
但是不管自己的花名是啥,打工人都能把名字玩出花来。有些打工人把自己的花名玩成谐音梗,有些打工人为了给自己积福取名“来财”。看似起名,实则在考验打工人的脑洞到底有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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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源:小红书@腾讯会议
“本名不好吗?为啥在大厂就要起一个花名出来?”
在最开始,花名制度本身是想通过称呼的方式来解构传统职场的压力。
对于刚踏入公司的新人而言,如何称呼同事是第一道微妙的社交关卡。叫“王总”显得特别生分疏远,叫“王哥”又显得过于亲昵。不愿意到处认哥认姐的打工人最近在职场兴起了“老师文学”,见人就喊老师。
一个有趣、独特的花名,能快速成为个人的身份标识,也代表着个人的风格特征,能瞬间打破与新同事之间的隔阂。“某某工”变成了“逍遥子”,“某某经理”变成了“土豆”,花名制度在互联网的扁平化管理风格中快速流行起来。
网易于2020年9月宣布启用花名制度(网易称之为“昵称”),通知中说,公司鼓励工作沟通中使用昵称,并且还特别提示,让员工在取昵称时避免使用带有辈分或上下级关系含义的字词,如“总”“哥”“姐”“爷”等。
字节也明确规定“公司内部要哥姐不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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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花名制度的理想状态是,无论职级高低,叫声花名就能开启一段直接、高效的对话,不需要张嘴前先琢磨800字小作文如何和对方打招呼。
打工人,也隐藏在了花名之后。
对于公司来说,当员工在内部沟通和对外业务接洽中全部使用花名时,他们作为“个体”的真实身份和背景信息就被巧妙地隐藏了起来。这对于防止竞争对手“挖墙角”起到了关键作用。
花名是工作,本名才是生活。在花名文学的理想世界里,在微信还没有变成24小时时刻待机的联系方式出现之前,花名只是你在外行走的一个“皮套”,穿上,就是要工作的大人。脱掉,就是下班,彻底脱掉时,花名制度也成全了一种“相忘于江湖”的体面。
如果回到现在被关注的三只松鼠,那可能就是,“鼠鼠我啊,去看世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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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鼠鼠”都知道,现实比理想更骨感。花名文学原想着展现江湖儿女的快意恩仇,真正在实施过程中却可以称作“困难重重”。
其实最开始,这套“直呼大名”的模式最早是从外企传过来的,同事和同事之间,同事和上级之间,不涉及到职位和年龄,通通都叫对方的名字。可惜大厂想学外企那套,但是没学明白。
一开始就把打工人难住了。新员工入职第一关不再是熟悉业务,而是在花名系统中绞尽脑汁地抢注ID。
就拿阿里来说,公司规模越变越大,员工数量超过甚至能20万。这个时候,江湖虽然还是那个江湖,大侠的名字却已经不够用了,“两个字的武侠名号简直比北京车牌还难摇。”
网友夏机智曾经在抖音分享了自己入职阿里后艰难的取花名经历:“在起花名的入职流程卡了两天,正常的不正常的名字全试了,还是取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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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阿里巴巴旗下的蚂蚁集团实习的球球告诉氢商业,阿里集团要求员工起的花名必须是两个字,并且两个字还不能是叠词。与此同时,花名还会经过系统和人工两道审核。“留给人类的汉字排列组合已经不多了。”
所以为了通过审核,员工们不得不各出奇招。球球说,“我周围很多人起花名其实相当‘随性’,很多人就会根据系统的提示词去随便选。我的两个朋友,她们甚至就直接翻字典,抽着哪个字就选哪个字。”
如今连文化名人也难逃花名审核。之前,高晓松在入职阿里的时候想取名“田伯光”"和“瘦头陀”都被拒绝,可见起花名是一个“技术含量多么高”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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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源:小红书@谢尔顿法环
“大侠名起不出,英文名总可以了吧?”
腾讯的员工此刻站了出来,亲自证明:“你以为英文名就是救命稻草吗?太天真了。”一位腾讯前员工在接受刺猬公社的采访的时候表示:“再生僻的英文名都有人用了,其他语言的外文名用的人也不少。”
有趣的是,腾讯虽然只要求“姓+名”不重复即可,但员工们却想出了特色解决方案,那就是在英文名中插入中文名缩写,如Pony Ma改为Pony htMa、Martin Lau改为Martin cpLau诸如此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情报组织的设定接头乱码。
就这样,名字越起越长,像线面一样无限繁殖起来了。
如此看来,花名并没能完成第一种使命,本来是为了提高工作效率,结果却在无意之中难住了所有打工人。本意为“去职级化”的花名,在某些情境下,反而成了新的身份标签和派系暗号。
在阿里巴巴,员工们私下流传着“看花名识地位”的秘籍:早期员工、尤其是管理层,花名多是金庸小说里的重要角色;而后期入职的员工,只能在一些边缘人物或者自创词汇里打转。有网友一针见血地吐槽,“如果上级的花名是‘段誉’,难道有员工敢叫‘段正淳’(段誉之父)吗?”
不仅如此,社交媒体上甚至有员工分享,“起花名”已经进化到“领导赐字”一说了。一位曾经入职了大厂的员工在社交平台上分享,自己的上级让自己用「福」字开头取花名。一开始没多想,后来和其他「福」字辈的人聊天,才发现这样做别有深意,是让领导能够知道福字开头的员工都是他的“嫡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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职场变成江湖派系,领导用赐字的方式发展自己的门派,被赐的字就是山头,新进员工就是新来的“徒子徒孙”。
所以,员工们该懂的都懂: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花名制度并没有从根本上消除企业内部的职级关系,球球说,“在进(蚂蚁集团)之前,我确实也会以为大家会叫花名比较多,但基本上处于闲置状态了。”在她的组里,大家更倾向于叫真名,或者“XX姐”,对自己的领导还是得叫“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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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自己起花名时,因为从小就用的昵称「球球」不符合非叠词的要求,所以当时随便取了一个「球姐」,就提交审核了。结果一晚上审核完毕,我就得一直叫「球姐」了。“球球描述了自己的花名带来的哭笑不得的经历,“刚入职,连领导和前辈都得叫我「姐」,这算什么事儿啊?所以,我给和有业务往来的同事都解释了一遍,花名是随便起的,希望他们还是叫我本名。”
实际上,江湖同门也没有叫起来那么亲密。权力结构、汇报关系、资源分配,一点都没变“扁平”。现在的场面就像是灰姑娘的姐姐把一双40码的脚非要挤进37码的水晶鞋里一样,虽然费点力气穿上了,舒不舒服却只有自己知道。
搞了一通花名制度,本来是想大家和平相处,平等称呼,结果到最后,反而有一部分人在入职的时候苦恼“这一个大厂和一个大厂的要求不一样,不让叫哥、姐,我到底该怎么称呼自己的同事和领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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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起花名也是一种温和的“去个体化”过程。就比如,用“鼠你棒”或者“逍遥子”的你已经是一个“全新的人”,并且和原本的自己产生了一定的疏离。这种疏离感有时会让人更易于服从组织安排,甚至在某些情况下,让人不自觉地降低了对某些职场不合理现象的抵抗阈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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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有一些打工人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起花名”这个行为本身,就在你还没有正式进入工作的时候,用看似“最简单”的环节,让你先屈服了一次。“你这一辈子,有没有为起一个没有人用过的名字拼过命?”
正如有位打工人一语道破天机,“终于知道为什么当年看《千与千寻》,汤婆婆让千寻叫小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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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源:小红书@不当社畜小包子
花名在模糊了你和你的边界的同时,也模糊了你的许多权力。
当想要申请劳动仲裁的时候,由于签署合同的本名和在工作中使用的话花名有出入,打工人很难举证签署合同和工作的都是本人,这很大程度上为公司规避了可能会吃官司的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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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某些比较极端的时刻,花名甚至成为了一些违法犯罪行为的遮羞布。2021年8月14日,济南警方通报了阿里员工涉嫌强奸女员工案件的初步结论,虽然没有将王某文(曲一)的行为定性为强奸,但涉嫌强制猥亵。
而当案件引起热议的时候,我们只能看到一连串令人困惑的花名,“曲一”“老鼎”“丁冬”“悦尔”诸如此类。通报里写的是花名,内部邮件里流传的还是花名。如果不是外界深挖,作为“局外人”,我们很难将这些花名同个人准确地关联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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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源:小红书@砚朱
回头看看,花名最初的理想很单纯,就是想让大家相处得更轻松、更高效。就像引起了大家关注的“鼠鼠”文化,这份让人会心一笑的可爱,正是花名最初想带给职场的那点温度。
只不过,当为了起一个名字薅掉半头头发,甚至连取名都开始成为“当代夺嫡”时,上班这事儿越来越复杂。不理解、搞不清楚的打工人直接选择了最简单的方式——
“在线求,一个听起来就很难搞的花名”。
参考资料:
1.人物,《“三只松鼠”创始人,用互联网思维卖坚果》,2014.7.16
2.澎湃新闻,《评论 | “花名”治不好大公司病》,2020.9.5
3.AI财经社,《大厂称呼背后的秘密:阿里走武侠风,拼多多水果蔬菜遍地走》,2021.8.16
4.刺猬公社,《互联网大厂,花名不能停》,2024.2.27
5.凤凰网科技,《对话娄珺丨用麻袋装利润的时代过去了,大厂该如何重拾管理?》,2024.4.10
编辑|徐俊奕
作者|王泽轩
设计|胖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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