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I 下海fallsea，作者 I 胡不知

2025年11月的硅谷寒意刺骨。当苹果园区的员工在内部系统中收到“岗位调整通知”时，这个以“终身雇佣制”为行业标杆的科技巨头，正式打破了维持十余年的用人惯例。据彭博社援引内部文件披露，此次裁员涉及全球约600名员工，覆盖供应链管理、VisionPro相关研发、传统硬件工程等多个核心部门，裁员比例虽不足总员工数的4%，却成为自2008年金融危机以来苹果最大规模的人员优化行动。

消息传出后，资本市场反应剧烈。苹果股价当日下跌2.3%，市值蒸发超300亿美元，而纳斯达克100科技指数同期仅微跌0.5%。更值得关注的是，裁员消息与苹果2025年第四季度财报形成诡异呼应——财报显示，公司营收同比下滑5.1%至905亿美元，净利润同比下降8.3%至221亿美元，这是其连续第三个季度出现双位数下滑。当“永不裁员”的神话与“增长神话”同时褪色，苹果的这次战略“刮骨”，不仅关乎自身的转型成败，更折射出全球科技行业从“规模扩张”向“价值重构”的深刻变革。

裁员真相：不是危机求生，而是战略聚焦

在多数科技公司将裁员作为应对业绩下滑的“止血针”时，苹果的这次行动却呈现出鲜明的“结构性”特征。与meta、亚马逊等公司“一刀切”的裁员模式不同，苹果的裁员名单如同一份精准的“战略减法清单”，在砍掉非核心业务的同时，反而在AI、芯片等关键领域加大招聘力度，这种“有减有加”的操作，揭示了其背后深层的战略考量。

此次裁员的重灾区，集中在供应链管理、传统硬件及Vision Pro衍生项目三大领域，而这些领域恰好是苹果近年战略布局中逐渐显现的“冗余地带”。

供应链管理部门的裁员最具代表性。据内部人士向虎嗅透露，此次被裁的2000余名供应链员工中，有近1500人负责印度、越南工厂的初期筹建与产能爬坡工作。这一调整与苹果供应链“多元化”战略的阶段性成果直接相关——截至2025年第三季度，印度已实现iPhone全球产能的25%，越南则承担了30%的AirPods生产任务，供应链转移的“基建期”基本结束。此前为应对印度工厂电力不稳、物流断裂等问题，苹果组建了庞大的专项团队负责协调本地资源，而随着塔塔集团接手和硕、纬创等代工厂的运营管理，苹果自身的供应链管理团队已完成历史使命，人员优化成为必然。

传统硬件部门的裁员则指向“产品创新瓶颈”。在iPhone、iPad等核心硬件增长乏力的背景下，苹果近年推出的多款衍生产品未能打开市场。此次被裁的1200名硬件工程师中，有相当一部分参与了iPhoneSE系列的迭代开发。数据显示，2025年iPhoneSE4的全球销量仅为1200万台，远低于预期的2000万台，这款以“低价”为卖点的产品，不仅未能拉动新兴市场增长，反而稀释了iPhone的高端品牌形象。类似地，iPadmini7的市场表现也不尽如人意，其出货量同比下滑18%，成为iPad产品线中唯一负增长的机型。砍掉这些“食之无味”的衍生产品研发团队，本质上是苹果对硬件产品矩阵的“瘦身”，集中资源投向高端机型与创新品类。

Vision Pro相关项目的裁员最具争议，却也最能体现苹果的战略决断。此次裁员涉及800名Vision Pro衍生项目员工，主要负责亲民版头显Vision Air的前期研发。据韩媒DealSite报道，Vision Air原本计划在2027年推出，售价较Vision Pro降低50%以上，但这一计划已被正式搁置。核心原因在于Vision Pro的市场表现不及预期——尽管苹果推出了M5芯片升级版，但29999元的高昂售价仍让消费者望而却步，2025年全年销量不足15万台，远低于200万台的年度目标。在混合现实赛道尚未成熟的情况下，苹果选择暂停中低端产品研发，将资源集中于Vision Pro的体验优化与生态建设，这种“收缩战线”的做法，实则是避免陷入“高端不赚钱、低端没市场”的尴尬境地。

与裁员同步进行的，是苹果在核心战略领域的“逆势扩招”。据苹果招聘官网显示，截至2025年11月底，公司在全球范围内开放了1200余个AI相关岗位，涵盖大模型研发、端侧AI应用、AI芯片设计等多个方向，这些岗位的薪资较行业平均水平高出20%-30%。这种“减法”与“加法”的并举，清晰地勾勒出苹果的战略重心——以AI重构核心竞争力。

苹果在AI领域的“补课”已进入冲刺阶段。长期以来，苹果因在大模型领域的保守布局，被外界质疑“错失AI时代”。但从2024年开始，苹果加大了AI研发投入，2025年相关研发费用预计突破200亿美元，较上年增长60%。此次裁员释放的资源，正加速流向AI相关项目：在软件端，苹果计划在iOS19中内置自主研发的“AppleGPT2.0”大模型，实现语音助手Siri的全面升级，支持多轮对话、实时翻译与场景化服务；在硬件端，苹果正在研发基于A19芯片的专用AI加速模块，预计将AI计算效率提升3倍以上。

这种“有舍有得”的战略调整，体现了苹果的生存智慧。在全球科技行业集体向AI转型的背景下，苹果必须集中资源突破核心技术瓶颈，而砍掉非核心业务的“冗余成本”，成为支撑AI研发的必要前提。正如苹果CEO库克在内部备忘录中所言：“我们的资源必须流向那些能定义未来的领域，这不是一次被动的收缩，而是一次主动的战略聚焦。”

苹果的裁员行动，表面上是战略聚焦的主动选择，实则是其应对业绩、竞争与战略三重“增长焦虑”的必然结果。当曾经的增长引擎逐渐失速，新的增长曲线尚未成型，苹果不得不通过“刮骨疗毒”的方式寻找新的突破口。

业绩焦虑：核心业务集体失速

2025年第四季度财报，揭开了苹果业绩下滑的严峻现实。其三大核心业务——iPhone、服务、Mac均出现不同程度的增长乏力，构成了业绩下滑的“铁三角”。

作为营收支柱的iPhone业务，正面临“高端市场饱和、中端市场失守”的双重困境。2025年第四季度，iPhone营收同比下滑7.2%至510亿美元，其中在中国市场的表现尤为惨淡，销量同比下滑12%，被华为以19%的市场份额反超。高端市场上，iPhone16Pro系列的创新亮点不足，灵动岛功能的升级未能打动消费者，售价高达13999元的Ultra版本销量仅为预期的一半；中端市场上，小米、荣耀等品牌凭借性价比优势，抢占了更多份额，而苹果的iPhone SE系列未能形成有效对抗。更值得警惕的是，印度产iPhone的质量问题正在侵蚀品牌口碑，据第三方检测机构数据，印度产iPhone的返修率高达8.3%，是中国产机型的4倍以上，这进一步拖累了iPhone的市场表现。

曾被寄予厚望的服务业务，也出现增长放缓的迹象。2025年第四季度，服务业务营收同比增长3.1%至220亿美元，创下自2019年以来的最低增速。AppStore的营收增长乏力是主要原因——全球移动应用市场竞争加剧，开发者对佣金比例的不满导致部分优质应用转向独立平台，而苹果在流媒体领域的布局也未能打开局面，AppleTV+的全球付费用户数仅为Netflix的1/5，且用户留存率不足40%。此外，欧盟《数字市场法案》的实施，迫使苹果开放侧载功能，进一步压缩了AppStore的盈利空间。

Mac与iPad业务则陷入“周期性衰退”。受全球PC市场低迷影响，2025年第四季度Mac营收同比下滑10.5%至75亿美元，iPad营收同比下滑9.8%至60亿美元。尽管苹果推出了搭载M4芯片的新款MacBook Pro，但高昂的售价未能刺激消费需求，而iPad在教育市场的份额也被华为、联想等品牌蚕食。核心业务的集体失速，让苹果的“现金流神话”面临挑战——2025年第四季度，苹果经营活动产生的现金流同比下降12%至280亿美元，为后续研发与投资带来压力。

竞争焦虑：内外夹击的“围剿之战”

苹果的增长困境，不仅源于自身创新不足，更来自内外竞争对手的“围剿之势”。在硬件、软件与生态三大维度，苹果正面临前所未有的竞争压力。

在硬件领域，华为的强势回归成为苹果最大的威胁。华为Mate60Pro凭借自主研发的麒麟9000S芯片，实现了5G功能的全面回归，在高端市场与iPhone16Pro形成直接对抗。数据显示，2025年第三季度，华为在中国高端手机市场的份额达到28%，超过苹果的25%，重新夺回高端市场冠军。此外，三星在折叠屏领域的优势持续扩大，2025年全球折叠屏手机销量突破1亿台，三星占据60%的市场份额，而苹果的折叠屏手机仍处于研发阶段，错失了抢占市场的最佳时机。

在软件与生态领域，谷歌与微软的AI布局正不断侵蚀苹果的生态壁垒。谷歌在Android15中内置了“Gemini Ultra”大模型，实现了与硬件的深度融合，其语音助手Google Assistant的用户活跃度较上年增长45%；微软则将ChatGPT整合到Office、Windows等核心产品中，构建了“AI+办公”的生态体系，吸引了大量企业用户。相比之下，苹果的生态优势正在弱化，其封闭的生态系统虽然保障了用户体验的一致性，但也限制了AI功能的快速迭代，导致部分用户因追求更先进的AI体验而转向安卓阵营。

在供应链领域，苹果的“多元化”战略也面临竞争对手的挤压。三星早已完成在越南、印度的供应链布局，其越南工厂的产能利用率达到90%，远高于苹果印度工厂的65%；华为则坚守“中国制造”，依托中国成熟的供应链体系，实现了产能的快速恢复与质量的稳定控制。苹果的供应链转移，虽然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对单一地区的依赖，但也面临着成本上升、质量波动等问题，这进一步削弱了其在价格与品质上的竞争优势。

战略焦虑：新增长曲线的“难产之痛”

对于苹果而言，最大的焦虑并非当下的业绩下滑，而是新增长曲线的“难产”。自iPhone诞生以来，苹果始终未能找到下一个具有“颠覆性”的核心产品，这成为制约其长期增长的关键瓶颈。

VisionPro作为苹果寄予厚望的“下一代计算平台”，目前看来仍难以承担起增长引擎的重任。尽管苹果为VisionPro投入了超过10年的研发时间，累计研发费用超500亿美元，但高昂的售价与有限的应用场景，使其难以走向大众市场。截至2025年11月，VisionPro的全球应用数量仅为2万余个，远低于iPhone的200万个，缺乏杀手级应用成为制约其普及的最大障碍。更重要的是，混合现实行业仍处于培育期，市场规模有限，据IDC预测，2025年全球混合现实设备市场规模仅为80亿美元，尚不足智能手机市场的1%，这意味着VisionPro短期内难以贡献可观的营收。

其他潜在的增长领域也进展缓慢。在智能汽车领域，苹果的“泰坦计划”已历时8年，却多次传出项目延期、战略摇摆的消息，目前仍处于原型车测试阶段，与特斯拉、比亚迪等车企的差距逐渐拉大；在智能家居领域，苹果的HomeKit生态虽然布局较早，但市场份额始终落后于谷歌与亚马逊，其封闭的生态模式限制了与第三方设备的兼容性，难以形成规模效应；在健康科技领域，Apple Watch的功能升级逐渐陷入瓶颈，新增的血压监测、睡眠呼吸暂停检测等功能，未能形成差异化竞争优势，市场增长逐渐放缓。

新增长曲线的“难产”，让苹果不得不依赖iPhone等传统业务的“存量挖掘”，但这种模式显然难以支撑其千亿帝国的持续增长。当传统业务增长失速，新业务尚未成型，苹果的战略焦虑愈发凸显，而此次裁员与战略聚焦，正是其试图打破增长困局的“背水一战”。

科技巨头的“后增长时代”生存法则

苹果的裁员事件，不仅是其自身的战略转折点，更为全球科技行业敲响了警钟。在经历了十年的高速增长后，科技行业已进入“后增长时代”，过去“规模扩张、野蛮生长”的发展模式已难以为继，巨头们必须重新审视自身的战略布局，寻找新的生存法则。

苹果的裁员行动，标志着科技行业从“规模竞赛”向“价值竞赛”的转型。在高速增长期，科技公司往往通过“烧钱扩规模”的方式抢占市场份额，甚至不惜容忍亏损；但在增长放缓期，“价值创造”成为核心竞争力，企业必须聚焦能产生长期价值的核心业务，砍掉非核心的“战略冗余”。

这种转型已在多家科技巨头中显现：meta在2023年裁员1.1万人后，将资源集中于元宇宙与AI领域，2025年其AI广告业务营收同比增长40%，实现了业绩的触底反弹；亚马逊关闭了多个非核心业务部门，聚焦云计算与电商主业，AWS业务的利润率从2023年的25%提升至2025年的32%。对于科技巨头而言，“小而美”的业务布局已不再适应市场竞争，只有集中资源打造“核心护城河”，才能在“后增长时代”立足。

苹果在AI领域的“补课”与投入，印证了AI已成为科技巨头的“生存必修课”。在“后增长时代”，AI不仅是新的增长引擎，更是重构核心业务的关键工具。无论是硬件产品的智能化升级，还是软件服务的体验优化，都离不开AI技术的支撑。

从行业趋势来看，AI与硬件的深度融合已成为必然方向。三星在GalaxyS24系列中内置了Gemini大模型，实现了图像生成、实时翻译等AI功能，推动其全球销量同比增长25%；华为则通过AI算法优化手机摄影功能，Mate60 Pro的拍照得分超越iPhone16Pro，成为吸引消费者的核心卖点。对于苹果而言，其在AI领域的布局虽然起步较晚，但凭借强大的硬件研发能力与生态整合能力，仍有机会实现“后发先至”。而对于其他科技公司而言，若不能在AI领域形成核心竞争力，终将被市场淘汰。

苹果在供应链转移过程中遇到的问题，为科技巨头的供应链战略提供了重要启示：供应链“多元化”的核心是“风险可控”，而非盲目“去中心化”。中国作为全球最成熟的供应链基地，拥有完善的产业配套、高素质的产业工人与高效的物流体系，这些优势是印度、越南等新兴市场短期内难以替代的。

科技巨头的理性选择，应当是构建“以中国为核心、多区域协同”的供应链体系，而非将供应链完全转移出中国。富士康的做法值得借鉴——其在加大印度投资的同时，仍保留了中国工厂的核心产能，将高端机型的研发与试产留在中国，将老款机型的组装转移至印度，实现了“优势互补”。这种“核心保留、外围分散”的供应链策略，既能降低单一地区的风险，又能充分利用中国供应链的优势，是“后增长时代”供应链管理的最优解。

苹果在Vision Pro项目上的“收缩战线”，提醒科技巨头：创新需要长期投入的“耐心”，更需要聚焦核心的“定力”。在科技行业，颠覆性创新往往需要十年以上的积累，但在这个过程中，企业必须明确核心目标，避免资源分散。

特斯拉的成功，正是源于对电动汽车核心技术的长期聚焦——其在电池技术、自动驾驶领域的持续投入，最终构建了难以逾越的竞争壁垒；华为在芯片领域的突破，也得益于二十余年的持续研发，即便面临外部制裁，仍能实现技术自主。对于苹果而言，暂停Vision Air项目、聚焦Vision Pro的体验优化，是一种理性的“创新聚焦”，有助于其在混合现实赛道形成差异化优势。

结语

苹果的罕见裁员，与其说是一次危机应对，不如说是一场“二次创业”的启动仪式。当曾经的增长神话落幕，苹果必须放下“永不犯错”的光环，以更开放的心态拥抱变革，以更聚焦的战略突破瓶颈。从聚焦AI研发到优化供应链布局，从精简产品矩阵到深耕核心生态，苹果的每一步调整，都在为千亿帝国的“二次增长”积蓄力量。

对于全球科技行业而言，苹果的转型之路具有标杆意义。在“后增长时代”，没有任何一家巨头能够凭借过往的优势“躺赢”，只有那些能够主动“刮骨疗毒”、聚焦核心价值、拥抱技术变革的企业，才能在新的竞争格局中脱颖而出。苹果的故事尚未结束，其战略调整的成效，将在未来1-2年内逐步显现，而整个科技行业，都在注视着这家千亿帝国的“生死突围”。

正如库克在内部信中所说：“苹果的历史，就是一部不断突破自我的历史。今天的调整，是为了明天能够更坚定地前行。”当硅谷的寒意散去，苹果能否凭借此次战略聚焦重获增长动力，我们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