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日报

他们没工资，却每天从早上九点干到次日凌晨一两点？把动辄几万块的人形机器人，做到5000块的“白菜价”，还要把所有的设计和代码免费公开......

杭州一位浙大博士，最近因为专职在车库里“手搓机器人”在网络上火了。比起他本人，他和这群年轻人正在做的事，可能更吸引人。

研发总监花40万元买下车库

一下班就钻到这个“废品站”里

杭州萧山XPACE湾区数字公园的一间工作室里，早上九点多已经忙开了。一个女生坐在堆满器材的桌前，对着面前七八台手机，开始直播讲课。她的身后是一台半成品的轮式机器人，绕过它，十二张工作台排开，键盘声噼里啪啦，几个年轻人正埋头在电脑前捣鼓着什么。

这地方有200平方米，被大家称为“张工的车库”，不过时间拉回两个月前，“张工的车库”可没这么“豪华”。

2020年，张冬在西湖区美都新村花40万元买下了两个车库，打通以后大约40平方米，这里就是他最早“手搓机器人”的秘密基地。后来他又陆续投入三四十万元买设备，这个小车库也有了近百万的身价。

那时，张冬还是一家科技公司的研发总监。他白天上班，晚上八点多吃完饭，就钻进这个车库，一直干到夜里十二点，第二天照常上班，几年以来，同事们都没人知道他在干嘛。

为什么投这么多钱和时间？张冬说得很直白：“我1981年生的，现在40多岁了，很多像我这么大的技术人员，已经开始逐步退出职场了，再不拼一下，这辈子可能就完了，我想做成点事儿。”他没有别的爱好，每个月花的钱，基本都投进了这个车库。“不是冲动，其实我也是仔细想过的，车库买下来也算是不动产，不亏。”他这么解释，带着理工男的实在劲儿。

因为车库总是关着门，偶尔打开就看见里面零件堆成山，以至于最早有媒体通过街道找他时，街道工作人员反应了半天：“那个车库啊……我们还以为是收废品的。”

在这里完成的第一个“小东西”，是一个能辅导孩子写作业的智能台灯。既能语音问答，也能扫描识别题目，不过这个处女作后来并没量产，“就在那儿吃灰了”。

从大学老师改行做实业

“不能总在岸上学游泳”

第一个发明就做辅导台灯，或许和他当过老师的经历分不开。张冬的求学轨迹很“跨界”：本科学电气自动化，研究生的时候学电路与系统，博士在浙大读农业机械工程，之后又去了意大利攻读联培博士，再到英国伦敦大学做生物医学工程方向的博士后。2017年回国后，他在南方科技大学当老师。

不过他的“手搓”能力很早就显露出来了。早在20多年前的宁夏大学，他就尝试做出了世界第一台红枣机器视觉分级分选机。后来在英国做博士后期间更是做出了世界上第一个人造喉管的3D打印机，“我们做的人造喉管进入临床以后，挽救了不少孩子的生命。”张冬对自己的科研能力很有信心，转行到实业领域就有点机缘巧合了。

他在南科大时常常带学生做创新创业项目，一个学生的提问把他问住了：“老师，您自己创过业吗？”他意识到，不能总“在岸上学游泳”，自己研究了这么多年都没有真正走进市场、走进产业，思来想去，在导师的支持下他毅然从学校离职，回到了读博时所在的杭州，进了一家科技公司。

“在学校我有自己的实验室，但到了企业，总不能用人家的实验室干自己的私活。”张冬说，他在国外时很欣赏欧美的车库文化，“所以就想着，自己也弄个车库，做点我喜欢的小玩意儿。”

没工资却天天加班到凌晨

立志卷出“白菜价”的机器人

两个月前，张冬的“工作室”搬到了萧山区，也升级得更大更宽敞，自己也索性辞掉了原来的职位，专心地搞创业。有些年轻程序员刷到了张冬在账号“张工的车库”发的视频，便纷纷找上门来，加入这个研发团队。固定来这里的有七八个人，有的平时要上班，有空就来学；有的像37岁的李先生一样，全职在这。相同的是，他们都没有工资。

李先生以前学法律，和机器人八竿子打不着。读了本叫《2049：未来一万天的可能》的书后，他着了迷，决定从零开始。“难度挺大的，像另一个世界。”他说。现在他每天早上九点来，学到凌晨一两点才走，已经坚持了两个月，门口那台轮式机器人就有他的参与。

“大家都是没有工资过来的，就是想学技术，我也会认真教他们。”张冬觉得这个模式跟自己在大学的时候带着学生做研究倒是很像。省下了工资的开销，剩下就是房租、水电和器材损耗，每月大概支出一万元左右。目前主要通过短视频平台卖教学课程，外加一些找上门的科技企业小项目，倒是能做到收支平衡，赚钱还远远谈不上。“对大公司来说搞科技都是很烧钱的事，我们能做到收支平衡，很不容易了。”

他们共同的目标，是“卷”出极致性价比的机器人。“我们就是要做白菜价，”张冬说得很直接，“一个一米二三的人形机器人，别人可能要卖好几万元。我们的目标，是把它做到5000元。”为什么要做到这么便宜？张冬解释道，这些机器人不是家用的，而是所有想研发机器人的学生和初创企业都能买得起的“第一台机器人”。

他们的模式类似于提供乐高颗粒和图纸，“我们开源所有设计，就像提供拼装图纸。同时，我们生产那些关键、便宜、好用的‘颗粒’（核心零件）。无论是学生、工程师还是小公司，如果觉得我们的设计有意思，就可以用很低的成本，从我们这里购买‘颗粒’，拼装出自己想要的智能机器人系统。”

关于开源是否会让初创企业丧失优势的疑问，张冬认为这恰恰是构建生态的关键。“降低门槛，让更多人能参与进来，整个市场和创新才会活跃，这个过程中产生的需求和应用，才是更大的未来。”

街道主动提供场地支持

到2027年杭州这样的企业会超过5万家

张冬的车库走红后，美都新村所在街道的工作人员主动找上门，他们不仅搞明白了这里不是“废品站”，还在他原车库旁边，协调提供了一个约100平方米的空间供他研发，房租水电全免。“西湖区挺繁华的地段，能给这样的支持，力度很大。”张冬说，“他们就是了解我的困难后，给了帮助。”

“做机器人，杭州是个很好的地方。”张冬感慨。这份支持其实并不特殊，这也是杭州培育创新土壤的一个缩影。就在今年11月，杭州发布了“润苗计划”，明确要陪护科技型初创企业成长，计划到2027年，培育科技型中小企业5万家、“好苗子”企业3000家、高新技术企业2万家、“新雏鹰”企业300家、科技领军企业100家……并拿出不少于20万平方米的国有园区资源，给符合条件的“好苗子”企业提供最长5年的租金优惠。

不过张冬也坦言，目前自己的“手搓”事业，在“创新性”和“利润增长”这些指标上，还不大符合一些政策的申请条件，这次如果不是街道工作人员主动找上门，自己也完全不知道。“杭州的支持政策很多、很好，但我也得努力做出点价值，才能去申请、去竞争。”他说。目前，他们暂时还没搬到街道提供的免费场地，想着未来若再扩大规模，就用上，那能省下一大笔开销。

这个让机器人技术变得像拼乐高一样简单、便宜的梦想，在这片土壤上，正一点点长出真实的轮廓。

图文 王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