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想因为王兴哭了,在罗永浩面前。
不久前,罗永浩与理想汽车CEO李想在B站上线了一期长达4小时的视频播客。在谈到创业过程中寻找融资的艰难时,李想感念美团创始人王兴的雪中送炭,不禁潸然泪下。
李想情绪失控的一幕,很快冲出小破站,在社交媒体扩散开来。微博上,等相关话题吸引了数千条评论,大部分偏正面。
差不多同时闯入这条赛道的,还有脱口秀一哥、长期做音频播客的李诞。
近日,李诞在B站发布首条视频播客。在与艺人杨迪的近一小时聊天中,两人畅聊娱乐圈近些年的种种奇葩趣闻,杨迪再度化身“颜艺帝”,把标题里的“综艺精神”具象化。
此外,主持人陈鲁豫、相声演员于谦等也先后上线了视频播客,主题既有名人、大咖的访谈,也有对于年轻人生活方式的观察和调侃。
在个人IP“透支”多年后,李诞们集体转向视频播客赛道,试图通过产出优质长内容,给自己“存钱”。
他们或是全中国最会说话的一群人——脱口秀OG、相声“皇后”、知名电视人。以前,他们通过做节目、上综艺乃至直播带货,快速积累了普通人难以企及的财富。
但是,倘若将个人IP视为一种资产,那么这些名人的商业变现,本质上是在“花钱”。近些年来,李诞们“花钱”的渠道和花样越来越多,令人印象深刻的好内容却越来越少。
个人IP价值的净流出,显然不符合名人的长期利益。于是,李诞们纷纷“卷”起了视频播客,尝试回归初心、再次“存钱”。
李诞们畅所欲言、聊透说爽了,各大平台围绕视频播客也“卷”起来了。
今年以来,多家互联网内容平台入局视频播客。老牌播客平台喜马拉雅是最早入局的玩家之一,3月推出《行走的思考》,四个月后播放量接近2000万。
更大体量的内容社区同样摩拳擦掌。
B站启动了视频播客出圈计划,近期爆红的几期节目都是小破站的手笔;抖音则与播客厂牌JustPod合作,推出《精选奇遇记》。就连小红书,也推出了话题活动。各大平台一边邀请头部播主、主持人、喜剧人入驻,一边鼓动自家平台的头部创作者参与,并拿出真金白银和流量扶持。
这一切都来源于海外视频播客的示范效应,马斯克、扎克伯格等科技大咖纷纷走进录音间,单期内容播放量以千万计;在国内,罗永浩、李诞等具有话题性和号召力的名人入局,并形成内容破圈效应,让视频播客行业出现真正火起来的曙光。
A
在与杨迪的对谈中,那个喜欢说“人间不值得”、总是显得“丧丧的”的李诞,久违地找回了自己的舒适圈。
节目一开头,李诞窝在沙发上玩手机,杨迪则蹲在地上吃外卖。两人聊起杨迪的成名之路,如何从行走于地方电视台的草根“颜艺帝”,一步步成为炙手可热的头部喜剧人。
聊到兴起,杨迪复刻当年参加奇葩节目的“颜艺”,两人盘膝而坐,抚掌大笑。这种发自内心的放松感,精心设计台本的综艺节目给不到,照着词说的网络脱口秀也给不到。
与之类似,罗永浩与李想的对谈同样主打real。
李想将从小到大的成长经历和盘托出,既有创业的九死一生、江湖恩怨,也有“我需要她(指妻子),远远多于她需要我”的真情流露,还在半场休息时做了几十个俯卧撑。罗永浩也在锋利之余多了几分自嘲,坦然直面自己的性格短板和事业成败。
不过,放得开、聊得爽,或许只是李诞们做视频播客的表层原因。再往下一层,他们有机会四两拨千斤,给个人IP注入新内容,缓解只“花钱”不“存钱”的难题。
在入局视频播客之前,李诞等人已经走到给个人IP“存钱”的十字路口。
创作者都以内容为立身之本。但过去几年,李诞让人回味的内容锚点,大体只剩下“想去哪儿拍,就去哪儿拍”的洗脑广告;罗永浩也只剩下云山雾罩的“真还传”,以及与网络黑子的互怼。他们作为顶级创作者的光环,反而略显失色。
视频播客的勃兴,让李诞们有了再次以内容破圈的机遇。
相比短视频等主流内容形态,视频播客是一种相对纯粹、商业味儿较淡的内容创作形式。这与大多数品牌尚在观望有关,也和时间长、以语言为主、高信息密度的特点有关。这一特点让视频播客更容易作为优质内容沉淀下来,并融入创作者的IP内涵中。
除了更容易产出不“恰饭”的优质长内容,视频播客的另一重优势是,它能够无缝融入短视频流量池,吸纳更多圈层和场景的受众,完成全网传播。
李诞们的节目在B站火了之后,抖音上迅速出现了普通用户剪辑的切片,几乎覆盖了这期节目的所有潜在“爆点”。观众哪怕不上B站,也能够从林林总总的切片了解这期节目,并二次传播。
易于切片的视频播客,破解了播客“圈地自萌”的长期难题。
播客创作者做出节目后,需要通过多平台分发找流量;而视频播客仅靠“剪刀手”的用爱发电,就能完成从小圈子到流量海洋的跃迁。李诞们足不出B站,却吃到了抖音7亿日活的泼天流量。
长期“花钱”的名人沉下心来,开始借着视频播客“存钱”,既是对过度商业化的直播带货、广告代言等的纠偏,也是回归创作者初心,给个人IP充值。
另一方面,观众看腻了虚情假意的真人秀、言不由衷的“买买买”后,也希望看到名人更真实的一面,并获得更有信息价值的内容。视频播客能够同时满足创作者和观众的需求,再加上李诞等人的名人效应,其快速兴起和破圈也就不足为奇了。
B
李诞们纷纷入局视频播客,各大内容平台也围绕这条赛道“卷”起来了。
作为国内最大音频平台之一,喜马拉雅坐拥大批播主,可谓近水楼台先得月。今年3月,喜马拉雅与知名博主、故事FM创作者爱哲合作,上线了视频播客《行走的思考》,100天后播放量逼近2000万次。
除了播客平台,B站、抖音等视频平台也盯上了这块正在做大的蛋糕。而他们进入这条赛道的第一招,就是从创作侧入手,把头部播主招致麾下。
以B站为例,几乎与喜马拉雅做视频播客同时,它打出了“上B站,看播客”的旗号,邀请多位知名播主入驻,相当于直接从播客平台“挖角”。截至目前,已经有无聊斋、故事FM、忽左忽右等老牌播客开始在B站同步更新视频。
然而,音频播客是一块小众市场,即便是头部播主,对于大众网民的吸引力也不如想象中那么大。以故事FM为例,过去一个月,它在B站更新了4期视频播客,热度最高的一期也不过8.3万次播放。
在此情况下,视频平台纷纷两条腿走路,一边继续引入播主,一边请出“当家花旦”,让做惯了视频的人做视频播客。
B站是目前做得最高调的,大批量的邀请演艺明星、社会名流和媒体记者入驻,而他们又带来了自己的明星人脉。比如李诞请来了杨迪,罗永浩找到了李想,陈鲁豫更是把陈奕迅等人列为对话嘉宾。
除了B站,抖音的视频播客也在衔枚疾进。
抖音精选奇遇记播客6月中旬开始更新,至今已上线27集。这档视频播客每期的嘉宾都是各行各业的抖音大V,粉丝量通常高达数百万。最新一期节目的嘉宾是影视解说大V“心中之城”,粉丝量高达2300万,带动单期节目红心过万。
可以说,在创作者侧,B站、抖音等平台一边挖角音频播客,一边拿自家大V“上菜”,不到半年就显露出后来居上的态势。
除了“人”,视频平台也舍得给钱和流量。
B站此前宣布,将在暑期给予视频播客10亿级冷启动流量,在北上广杭等城市提供免费录制场地。平台还计划上线一款视频播客专属AI创作工具。
同一时间,小红书也启动了新一轮流量扶持:8、9月份,用户参与相关视频播客创作活动,可随即获得5万~30万的曝光。
目前,视频播客仍处于很早期的发展阶段,各大平台忙于改进产品、磨合运营。不过,这并不是一个技术门槛很高的产品;各平台的竞争焦点,长期来看还是会在“人”上——谁能引入更多大咖持续做内容,谁家的视频播客就更有人气。
新老玩家围绕视频播客展开角逐,短期争的是互联网内容新风口,长期来看,争的是互联网“爆款厨房”的控制权。
在短视频崛起后,互联网内容病毒式传播的起点主要是抖音。它依靠强大算法和流量池,把具备爆款潜质的内容推送到数亿用户眼前。掌控了“爆款厨房”的抖音,自然有无与伦比的竞争力和商业价值。
但算法催生的“爆款”,并不能满足用户对于优质长内容的刚需。一些创作者试图通过长视频、长音频破局,却困于成本和流量分配,难有明显成效。
如今,视频播客初出茅庐,就具备了辐射全网的传播特性。李诞、罗永浩等人的节目除了在原发地热播,各类切片也在抖音、微博等平台广为传播。B站十分罕见地影响了抖音的热门内容,预示着视频播客最终成为“爆款厨房”的潜力。
同时,视频播客的爆款产出成本很低:只需一部手机、两个麦克风,创作者就能产出一小时甚至数小时的高质量对谈,内容生产具备很强的可持续性。各大平台谁能在这场竞争中胜出,谁就能掌握“爆款厨房”的钥匙,成为最大受益者。
C
被各大平台盯上的视频播客,是互联网内容行业的又一次自我突破。
过去几年,不同形态的互联网内容服务——从图文、长视频到音频、短视频,都面临市场增长放缓的挑战。根据《中国网络视听发展研究报告(2025)》,2024年底国内短视频用户规模为10.53亿,相比2023年底仅增长1%。
但与此同时,许多用户对于泛娱乐化、碎片化、商业化的内容供给并不满意,对于高质量长内容的需求不断增加。这种矛盾背后,是优质长内容在中国市场始终处境尴尬。
以前,这类制作精良的内容通常以综艺节目的方式呈现,比如《奇葩说》《火星情报局》等。他们的商业模式是,平台投资制作,靠内容聚拢流量,最后以品牌广告、贴片广告等变现。
但漫长的制作周期、高昂的制作成本,让这类节目不容易长期生存。而短视频的冲击,又让这类节目的潜在用户大幅流失,最终停播草草收尾。
视频播客的出现,让优质长内容在成本和回报中找到了新的平衡点。
它的制作成本很低,手机就能录制;嘉宾还可以远程连线,省掉录音棚的费用。相对自由宽松的内容边界,又让创作者不需要一板一眼写台本、对台词,而是围绕一个主题随性发言,把整体制作难度拉到最低。
同时,与传统长视频纠结于版权、长期和短视频作斗争不同,视频播客从一开始就主动拥抱短视频。
官方和粉丝的视频切片,在短视频平台获得丰厚流量,为平台扩大了受众和影响力,而创作者也借机沉淀内容、给个人IP“存钱”,为后续变现打基础。而这又让视频播客无需被商业化所拖累,可以更专注于内容本身。
其实,视频播客的长期价值,已经在海外被证实。
在播客起源地美国,许多创作者多年前就习惯了同时录制视频和音频,而视频平台也在积极做视频播客。
早在2022年,YouTube在播客行业的市场份额,已经与音频龙头老大Spotify并驾齐驱。2024年底,市场研究公司爱迪生在一份报告中称,YouTube已超过Apple Podcasts和Spotify,以31%的市场份额成了美国最受欢迎的播客平台。
此外,视频播客的商业化前景也雏形初现。根据市场调研公司尼尔森的报告,相比电视广告,观看视频播客的听众更愿意在播放广告时看着屏幕。
在国内,早期的不少网综,以及一些头部音频播客,做过不少播客视频化的探索,比如《谐星聊天会》《关雅荻·开放对话》等。只不过,在头部创作者缺位、商业模式单一和短视频冲击下,这些探索没能开花结果。
如今,名人给IP“存钱”的需求,用户的高质量内容需求,再加上互联网内容平台的增长需求,三者走到了交汇点,让视频播客风潮再起。
一些平台已经吃到了视频播客的第一波红利。根据B站财报,今年第一季度,B站视频播客的消费时长达到259亿分钟,同比增长超过270%,用户规模超过4000万。
不过,视频播客仍有许多难题等待解答,比如如何确保每一期内容的品质,如何平衡知识性与娱乐性,如何打破音频播客越做越窄、越做越冷门的怪圈等。
李诞们施展妙手,让互联网平台挖到了视频播客的第一桶金。但内容从来都是一门长期生意,视频播客也不例外;在短时爆发后,B站、抖音们面前不是领奖台,而是又一场艰苦的长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