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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有钱往哪里投?哪个商业模式能够最先跑通实现盈利?
文|《中国企业家》记者 孔月昕
编辑|马吉英
图片来源|中企图库
12月6~7日,由《中国企业家》杂志社主办的2025(第二十三届)影响力企业家年会(原中国企业领袖年会)在北京召开。在6日举办的“未来对话:低空新航道”环节,华映资本管理合伙人王维玮,白鲸航线董事长兼CEO胡震东,倍飞智航(浙江)科技有限公司创始人、董事长张曙光,北京航空航天大学教授、知识产权经济研究所所长沈映春,真成投资创始合伙人李剑威,就低空经济落地前景等话题进行了深入探讨。
以下为精彩观点:
1.低空经济的评价标准有三个“成功”,第一个成功是技术成功,飞机可以造出来了;第二个是产品成功,飞机取得了适航证,可以卖了;第三个成功是真正的低空经济,这款飞行器可以服务于国民经济,创造价值。
2.作为企业,我们发展需要政策,但是不一定要完全等政策。我们的使命是能不能拿到一个安全的、价格上有一定竞争性的产品和方案。
3.企业面对竞争对手,面对侵权风险要有意识,有预警和应对的策略。
4.飞机不像汽车,它比较特殊,汽车的价格无论是5万还是100万,总会有客户买单,因为大家的需求是分层且不同的。货运飞机是to B的业务,要看市场的需求和现在航空货运的痛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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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为嘉宾对话整理(有删减):
低空经济还处于早期阶段
王维玮:低空经济这个事也提了很多年,去年年底有一系列政策出来。大家觉得低空经济整个行业发展目前到了哪一步?最近几年有什么样的变化,进展是快还是慢?
胡震东:低空经济的评价标准,我们有三个“成功”。第一个成功是技术成功,飞机可以造出来了;第二个是产品成功,飞机取得了适航证,可以卖了;第三个成功是真正的低空经济,这款飞行器可以服务于国民经济,创造价值。
现在整个行业正在努力向第一个技术成功进化,包括载人的、载货的,现在都能够飞得起来,我们认为行业目前属于萌发阶段,即上升期。
张曙光:这一行是技术驱动,技术可行性、产业可行性、动力需求是明确的,推动场景的各种概念、形态是可见的。面对新范式,技术是基础,产业是保障,美国、欧洲、中国现在是齐头并进,我们还跑在前面。
政策保障是很重要的,没有政策我们飞不起来。行业刚开始是很寂寞的,只是有限的人在推,它被列为新质生产力后,大家的信心也在逐渐建立。总体来说,前面还是有很多路要走,但整体环境还是相当不错的。
沈映春:从研究结果来看,中国的低空经济不管是从产业链的完备程度,还是技术的先进程度,现在在全球都是领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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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航空航天大学教授、知识产权经济研究所所长沈映春
目前存在的问题有几个:一是低空经济总产值中,制造占了最大的比重,而飞行服务和保障服务相对占比较低。第二也是最重要的,就是看低空经济能否实现“经济”的目的,跟低空经济相关的企业、投资方等都会关注这个问题——现在有钱往哪里投?哪个商业模式能够最先跑通实现盈利?我个人比较看好物流和文旅。
李剑威:从宏观层面,低空经济真正被大众熟知应该是在2023年底,低空经济和商业航天、生物制造被列为战略性新兴产业,因此相关标的在2024年的二级市场有非常好的反馈,也有很多初创公司拿到融资。2025年依然如此,不过热度有一点往回走,但行业商业化进展还处在比较早期的阶段。
对具体公司而言,每个公司所处的阶段不太一样,有的公司已经拿到了OC(运营合格证)、TC(型号合格证)了,他们更需要考虑如何跨过商业化鸿沟;其他大部分公司可能还处在怎么让飞机飞得起来,或者飞起来的飞机如何飞得安全这两个阶段,再往下就是怎么飞得经济或飞得更智能。
整个产业还处在早期阶段,接下来3年是比较关键的,大量型号会拿到TC,相当一部分公司投入运营,整个经济循环就能体现出来。
影响行业发展的变量
王维玮:目前不同的企业处在不同的阶段,那么整个行业现在的发展是早还是晚,技术、政策支持等变量,对行业会产生什么影响?行业发展的时间节点是怎样的?
李剑威:我个人的看法,(行业发展的)关键因素是监管的容忍度,以及监管怎么在安全和发展之间取得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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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成投资创始合伙人李剑威
目前监管口径还是比较严的,监管的底层逻辑是安全。目前低空经济真正投入运营都在边远地区或人口相对稀少的地区,载人场景大概率在景点。做低空旅游,什么时候两座飞机能放开了,拿到TC、OC后什么时候能真正卖票,这是载人类的eVTOL最重要的变量。
载货相对容易突破一点,因为不涉及人员安全问题,在试运营证明安全性后,再往东部地区走,这部分速度可能会更快一些。
沈映春:很多变量会影响经济形态或者产业未来前景,有利的优势就是政策、高层高度重视、产业链完备、核心技术取得了突破以及有巨大的应用场景。但存在的问题不少,如低空经济法律法规制度不健全、存在安全风险隐患、空域资源利用不足等。
张曙光:行业的变量很多,而且它们是互相动态影响的。低空经济实际有两种或三种,一个是无人机运行,一个是低空载人,还有一类传统的通航飞机。其中传统通航的体系现在是完整的,审批空域航线困难一点,但整个监管是成型的。
如果以这作为对标,载人出行的运行模式、使用方式跟传统的直升机可不可以比拟?如果可以,就能纳入后者的监管方式。核心是能不能拿出大家可信任的,按照传统模式运行的eVTOL。如果能行,现行的运行体系就可以用了。
作为企业,我们发展需要政策,但是不一定要完全等政策。我们的使命是能不能拿到一个安全的、价格上有一定竞争性的产品和方案。
胡震东:从我们公司所从事的方向来看,从政策上没有任何障碍,因为大载重固定翼的货运无人机,本身更偏向于通航飞机,通航飞机的试行标准、运营规则、机场的起降条件都是现成的,只要满足现有既定的要求就可以飞。
我们对物流业务的发展比较有信心。目前计划针对药品等紧急物资、偏远山区等难抵地区的货物,以及生鲜水果等高价值商品,也就是所谓的“急、难、险、贵”类货物,作为首批试点启动运输,并争取获得适航证。我们预测在2026年底到2027年可以实现商业化运作。尽管现阶段只是针对部分特定货物开展业务,但这类商业模式在货运领域并没有太大的政策障碍。目前的进展主要取决于我们自身的推进节奏以及各方资源的配合,整体来看,情况还是比较顺利的。
商业场景突破
王维玮:我们原来说低空经济不等于eVTOL,eVTOL只是垂直起降飞行器的简称,胡总不是做垂直起降的,能不能介绍一下白鲸航线的飞机跟传统的货运机区别在哪?能否从商业角度分享一下做无人货运机的可行性?
胡震东:飞机不像汽车,它比较特殊,汽车的价格无论是5万还是100万,总会有客户买单,因为大家的需求是分层且不同的。货运飞机是to B的业务,我们要看市场的需求和现在航空货运的痛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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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鲸航线董事长兼CEO胡震东
国内航空货运的情况是,专用货机数从2013年来一直维持在200架,难以增长的主要原因有:
第一,机场时刻紧张。现有货机多由退役客机改装,要遵循民航飞机的运行规则、共享跑道、起降环境和飞行员等资源。但目前民航机场的时刻非常饱和,货运航班基本只能被安排在后半夜,严重限制了运输时效,这也是顺丰等能提供的航空货运服务只能是次日达的原因。
第二,运营成本高昂。高运价(如北京至上海1公斤内28元运费)使得许多货物无法选择空运。如果能把运价降到一半,那大量潜货有望上飞机。
第三,飞机老旧。货运飞机大部分都飞了20多年了,但大飞机设计之初寿命一般是30年。20多年的飞机之所以被民航替换,就是因为它需要频繁维修,备件时间长。这些原因导致国内航空货运缺口一直在,但是一直没有比较好的机型补充。
针对这些痛点,我们通过调研明确了市场需求:
一是要突破机场限制。国内有民航机场和通航机场两类机场,全国有500多个通航机场,目前基本都是闲置的,因为它们跑道较短(约800米),起降条件有限,现有飞机无法使用。对于物流公司而言需要一款新的满足(通航)机场要求的飞机。
二是要重新定义航程。为什么我们要做一款固定翼、带翅膀的飞机?因为这类飞机效率高,省油还飞得远。国内路网发达,短距离(300~500公里)运输,高铁和公路网更有优势,航空货运基本没有商业价值。因此,新机型必须具备更远航程、更大载重,并将单位成本降至现有航空货运的一半以下,才能形成替代优势,因为中国快递行业是按每分钱算成本的。但做到成本下降后,每年近2000亿件快递中航空件占比极低,高端货物上飞机的潜力巨大。
所以我们2021年创业时就瞄准这一市场缺口,而且当时适航(TCPC)的路径是通的,固定翼飞机已有100年的历史了,没有什么不可克服的技术障碍,目前我们即将进入首飞阶段。
王维玮:这个账你们算过吗?算得过来吗?
胡震东:基本上能比现在的航空货运降一半,比地面的卡车贵1倍,但我们的速度是(卡车的)6倍。我用更高效的运输弥补了成本“溢价”,我们叫“费效比”,即费用跟运输效率相比,我们现在比卡车高一些。
王维玮:载人是非常难且要求非常高的事情,请张总介绍一下倍飞的情况,以及跟飞机技术栈相关的选择。
张曙光:这里面的起点是我们需要什么样的产品。之前国内有个特点,直升机运行得比较少,相对来说国外比较多,直升机有它自有的魅力和使用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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倍飞智航(浙江)科技有限公司创始人、董事长张曙光
现在的问题有几项:一是安全性,再成熟的直升机也到达了天花板,因为技术成熟度已经很高了。二是以往直升机用的是大旋翼配置,因为它是燃油发动机、机械设计,旋翼技术含量很高、很复杂,成本也比较高。三是贵,它的维修和运营成本比较高。直升机纯是靠旋翼生力,能量使用率相对比较低。
这就给eVTOL载人提供了空间。一是多个旋翼配置给了eVTOL一种潜在的冗余和安全;二是成本相对低,它实际上把机械的复杂度降低了,但电子电气复杂度提升了。基于这两条,也要看市场是怎么考虑的,以及技术上的潜能。
而且电池尤其是固态电池技术一直在不断发展进步,基于这一点,有两个问题我们比较关心:一是安全,不安全适航过不去;二是在已有产业配套的水平下,通过整机优化能力获得最好的性能。我们一开始就坚定不移地要走倾转翼的路,现在发展3年了,适航路径也比较清晰了,我们将打造快速迭代的能力。
王维玮:关于载人商业化,您未来布局的场景有哪些?
张曙光:旅游观光肯定是看得见的、大家不会排斥的场景。除了旅游之外,还需要其他作业能力,所以我们现在选的是最大6人场景,可以做一些紧急救援、上担架等特殊场景。
未来前景
王维玮:沈老师,从整个产业发展来说,如技术演进、安全标准,包括资质等,您觉得哪个走得快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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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映资本管理合伙人王维玮
沈映春:从标准来说,目前整个低空经济产业链缺少完整标准体系,新型航空器的标准还没出来。这个问题要解决,要统一制定一个全国性标准。目前整个标准落后于产业化技术发展,因为技术迭代太快了。另外安全监管、资格认证等方面都存在问题。
王维玮:您对于企业的知识产权保护、防侵权等方面有什么样的建议和看法?
沈映春:第一,我们在核心专利,如飞控算法、复合材料等方面要有知识产权的意识,要提前申请。技术创新和标准制定要协同推进,良性互动。第二,专利有助于企业构筑护城河,围绕着核心的技术点,构建专利组合网;实施不同的知识产权保护模式如专利、商标、著作权、商业秘密等。兼顾技术壁垒构筑、商业价值转化和风险防控。风险防控方面,建立“预警、排查、应对”全流程风控体系。
企业面对竞争对手,面对侵权风险要有意识,有预警和应对的策略。
王维玮:李总,作为投资人,您投亿航的时候整个市场环境是怎么样的,当时是怎么做选择的?
李剑威:当时投亿航很早,应该是10年前,本质上是投飞行汽车未来的可能性。这是比较有情怀的投资,团队还是很强的,包括创始人对技术愿景非常坚定,最后就走出来了,也成为低空经济的标杆性公司。
回到投资的核心点,在投资的时候,我们对团队有要求:要有航空航天的背景,我们最看重的是产品的定义,这个产品究竟用在什么地方,提供什么样的经济性,相对于传统的产品成本结构有多大的优化,优化是否可持续。
最初投亿航,第一个场景是替代观光直升机,因为观光直升机各方面成本都很高,且真正能用它的景点有限。如果亿航的飞行器续航更好一点,那么渗透率会乘以5倍甚至10倍,而且它的成本很低,不需要驾驶员,运营成本大幅度下降,经济上是算得过来的。
2023年我们看白鲸,充分利用了非常宽裕的通航机场,跟物流公司结合起来,有可能在中国上空构建另外一个非常密集的网络矩阵,比联邦快运在空中构建的物流网更加先进、高效,成本低一半。这是低空经济投资里面最关键的要素:究竟比传统的物流方式在成本结构上有什么彻底改进,这个改进是不是可以持续的,究竟能不能造出来。
王维玮:明年甚至更后面的时间,你们对低空整体投资的布局、想法包括重点在哪里?
李剑威:我们认为低空创业是不容易的,我们投资会非常谨慎,尤其对产品定义要求非常高。如果一个产品定义是对的,过了适航这一关,后面的空间是非常大的。10年以后不会有直升机了,传统的直升机只在非常小的品类里有,都变成了eVTOL,包括运输机绝大部分会变成无人的,这是我们可以看到的愿景。
长期道路是非常光明的,作为具体创业公司包括背后的投资人、股东则需要渡过比较漫长的鸿沟,会非常不容易,要非常谨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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