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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播教父”的新“赌注”:等我看不懂年轻人,我就退出

IP属地 中国·北京 虎嗅APP 时间:2025-10-24 22:08:12


出品|虎嗅科技组

作者|陈伊凡

编辑|苗正卿

头图|AI生成

“AI原生100”是虎嗅科技组推出针对AI原生创新栏目,这是本系列的第「27」篇文章。

刘岩自称自己是 “四十三集团召集人”,而不是董事长。

原因是他认为未来的AI原生组织可能会更加松散,或许不再是公司制的组织形式。

刘岩的名字,或许并不广为人知。但极少有人能在几乎每一场关键的科技变革中都有过创业经历,刘岩就是这样一个。

他是中国最早做风险投资以及推动用VIE(可变利益实体)架构接轨国际资本市场的一批人,促成了中国第一批互联网公司——亚信、新浪的赴美上市,如今能想到的互联网大佬,都曾与他谈笑风生;他在1998年第一次创业,做了中国第一家宽带公司,那是长城宽带的前身;2006年,刘岩二次创业,创立了视频分享网站——六间房,成为中国视频网站中最早实现盈利的玩家,刘岩也有“直播教父”之称;刘岩也是国内最早开发虚拟偶像的人之一,音乐人包小柏用AI“复活”了女儿包容,刘岩是包容的“数字父亲”。

在史蒂芬·茨维格的描述中,人世间数百万个闲暇的小时流逝,方始出现一个真正的历史性时刻,这些尖峰时刻如同避雷针的尖端汇聚整个大气层的电流——不可胜数的事件挤在最短的时间内发作,但决定性影响超越时间之上。

对所有创业者而言,ChatGPT正是这样的时刻。它以一种“暴力出奇迹”的方式改变了许多人的认知。

刘岩说,那段时间,他又兴奋又失落。兴奋的是,大模型所展示出的能力,越来越接近他所想做的“数字意识”,失落则是因为觉得自己成了看客——大语言模型需要资源,足够多的钱和人才,本质是足够多的资本,他觉得这不是他擅长。


刘岩 图片由刘岩本人提供

他没有架子,用刘岩的话来说,他特警惕自己成了个说教的“老人家”,在长达五个多小时的交流中,刘岩直接且坦诚,甚至带有点北京爷们的“爽气”。他不断强调AI原生,他说自己会警惕自己身上互联网时代的包袱,同时又反省说觉得自己现在的创业思路中,还不够AI原生,“这挺可耻”。

我问他,在众多创业经历中,哪些是逗号?哪些是句号?又有哪些是省略号?刘岩笑了一下,没有犹豫,他说做虚拟偶像是逗号,因为现在又捡起来做了,直播是句号,因为之后也不会再碰直播这个行业,但没有省略号。他说自己挺“不安分”的,一旦一个业务进入稳定,就会开始下一个。

如今,这位创业“老炮”又在AI2.0的浪潮下躬身入局,孵化AI原生的产品——四十三集团。

当想明白提示词将成为人工智能的双引擎之一后,他召集了一众AI圈的prompt提示词大神:李继刚、张凯寓、杨越、小七姐、顾振和叶晓峰,这些人构成了这家公司的技术支撑。


李继刚等提示词专家合影 图片由刘岩本人提供

四十三集团,这是刘岩最新的公司,没有“科技”后缀,也没有“.ai”尾巴,只做一件事:提示词。

当绝大部分人都在重视算法和模型时,刘岩认为,“人工智能的生产力,来自双引擎。”这个双引擎,一个是算法、一个是提示词。算法好,代表了模型内核的强大,提示词表现出的生产力,可能比算法更大。

失落期间,他尝试做了一个叫做Opencord.ai的产品,用户只需要给AI下达指令,比如在推特上发布关于某个题材的视频,负责不同功能的AI Agents就会自行组成团队,理解用户的需求,完成从选材、生成、剪辑、上传乃至总结汇报的全部流程。

后来他又开始做音乐模型,在这个过程中发现了提示词所揭示的隐秘洞天,这让刘岩颇为激动。

在和刘岩的沟通中,我们一步步勾勒这位创业“老炮”的AI创业图景。

四十三提示词有四个引擎,但都是围绕提示词展开。第一个引擎是自研+孵化,就像一个APP的梦工厂,刘岩说,在四十三这个平台上,只要有一个大家认为好的创意,就配团队进行孵化,快速上线,快速验证,不行再进行下一个;第二个引擎是培训,他们有一个团队,负责培训提示词工程师人才,因为刘岩认为,未来提示词工程师将会是主流;第三个引擎是咨询,负责为企业提供提示词的咨询;第四个引擎是投资,用一笔规模不大的基金,孵化一批年轻人,并写明,永不对赌,永不回购。

“你们能不能给我写一套DeepSeek的系统提示词,让我的DeepSeek比别人的DeepSeek聪明10%?”

今年三月,某行业大佬找到刘岩,在他们共同的微信群里抛了这个问题。作为一起在商海“打过仗”的老友,刘岩说,这家伙是一个极其敏锐的AI创业者。他的提议一下抓到了人工智能生产力的本质。

如果说大模型是一个聪明的大学生,提示词工程就是教这个大学生做事的方法。它的本质是如何撬动大模型的“智能”,解决一个核心问题:大模型虽然能力强,但如果没理解你的真实需求,就会输出无效内容。提示词工程就是帮你把需求说清楚、说明白。

提示词的第一个难点在于用语言表达需求其实是个很高的门槛——甚至很多时候,用户并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模型就无法精准响应。第二个难点是,不同模型的价值表达方式不同,对应的提示词书写也会不同。第三,以提示词为核心构造的工程,生产环节简单了,但测试和调优变得极为复杂。最后,提示词工程还要深入理解垂直业务的know how,这里沉淀了大量的行业经验。

“如果未来市场算法工程师的需求是100万人,提示词工程师可能会是5000万人。”刘岩说,如果一家公司提示词工程师的比例不够,“这个公司就可能不是一个人工智能时代的公司。”他非常笃定。

刘岩说,提示词工程如今还是“一片被低估的洼地”,行业太关注算法了。如果把模型比作武器,提示词工程师就是战士。有人投资武器,有人投资用武器的人——刘岩要做那个投资战士的人。

刘岩认为,提示词工程可拆解成系统提示词、上下文工程、RAG(虎嗅注:RAG,Retrieval-Augmented Generation,检索增强生成,通俗来讲,就是让AI在回答问题之前,先去“查资料”)、工作流、以及用户提示词等,他们有机协作,完全可以让模型在特定场景里“聪明10%”。

为了验证这套逻辑,他和团队开发了一款名为"山顶传记"的应用——这也是刘岩最近投入时间最多的产品。它通过与用户对话,让模型自主追问、录音、整理,最终输出一篇完整的传记长文。

产品上线两周,日活就翻了一倍。刘岩说山顶是能代表他品味的产品。“山顶传记”背后,已经集成了70多套提示词、100多个工作流,通过复杂的网状结构拼接调用。不过刘岩还不满意,团队仍在持续优化。什么时候他开始在朋友圈宣传了,那就说明他对这款产品满意了。

时间往回拨两年。当台湾音乐人包小柏的女儿包容的声音再次出现在耳边,刘岩和团队都感动地流下了眼泪。但作为包容的数字父亲,刘岩并不满意——那还不是他的标准下的“复生”。

四年前,包小柏找到刘岩,希望能用AI重新复现意外离世的女儿。在我们的对话中,刘岩说这段经历对他而言是一个逗号。他刚从台北回来,一直和小柏在一起,他们会把这个项目再继续做下去,他希望等包容再一次出现时,能够带着自己的人设、人格,让别人相信她真的回来了。

再往回倒20年,则是被刘岩形容“画句号”的一段创业——六间房。这段经历,始于一次越洋电话。一个叫做David Wallerstein的美国人给他打电话,告诉他,自己在一次私人泳池party上听到了几个从Paypal出来的小伙子分享一个视频项目,这位David是腾讯最大的投资人,David告诉刘岩,这就是他几年前想做的那件事。那个项目就是后来的YouTube,而在中国,一家叫做“六间房”的视频分享网站也就此成立。

这场创业,让刘岩感受遍了酸甜苦辣,他们首创了“专辑”的做法,让用户把长视频拆成一个个视频片段,用专辑的方式发布,但也导致全行业的成本巨幅飙升;2008 年金融危机爆发,视频行业的带宽成本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六间房陷入资金链断裂危机。“最惨的时候,工资都发不出来。” 刘岩被迫裁员,从几百人砍到只剩几十人,最终决定转型直播,却意外打开了新的市场。他亲自设计了直播的产品逻辑和商业逻辑,用户打赏 50% 分给主播,50% 归平台,同时引入 “家族” 体系,让主播形成竞争与协作。这套模式迅速见效,六间房不仅扭亏为盈,还在 2015 年与宋城演艺合并,成为当时 A 股市场罕见的 “线上演艺 + 线下旅游” 案例。

但就在直播业务如日中天时,刘岩又一次选择离开。“直播的本质还是人,而人是不可控的 —— 主播会跳槽,会出负面新闻,这个模式有天花板。” 他把目光投向了虚拟偶像:“如果用 AI 做虚拟主播,既能保持内容的稳定性,又能突破人的生理限制,这才是未来。”

接下来的时间,刘岩带领六间房投入了1亿人民币研发虚拟偶像,推出名为 “ANDII安菟” 的二次元组合。团队用 VR 技术打造虚拟形象,用 AI 匹配嘴型与声音,甚至为每个虚拟偶像构建了完整的世界观 —— 包括出身、性格、成长故事。2018 年,“ANDII安菟” 在国内首个虚拟偶像选秀中夺冠,粉丝群里每天都有大量留言互动。但就在项目看似要成功时,政策风向突变:国家加强对日韩文化的管控,二次元受众断层,90 后、00 后不再像 80 后那样追逐虚拟偶像,“ANDII安菟” 最终无疾而终。

“那次失败让我明白,再先进的技术,也抵不过宏观环境的变化。” 但刘岩反而从虚拟偶像项目中看到了 AI 的潜力——如果能让虚拟形象拥有 “思维”,而不仅仅是模仿人类,或许能开辟新的赛道。2020 年,他开始尝试 “数字复生”,试图用 AI 还原已故亲人的思维模式,也就有了后面包小柏的故事。

他形容自己“善变”,每次当赛道稳定了,他就会去下一个,“不是因为贪心,而是因为我总能看到下一个赛道的可能性。”

再往前的故事,是刘岩创业与风险投资的启蒙。北大数学系毕业的刘岩,在中国企业还不知道什么叫风投的时候,加入了Roberson Stephen & Co.——美国最优秀的科技投资银行。这份工作,为他之后的创业道路埋下伏笔。他的老板是中国最早的风险投资开拓者之一。

老板告诉他,企业发展有两条基本线。一条是产业线——做产品、获得用户和市场、产生利润、回报股东;另一条是金融线——用钱雇人、用钱建生产线、用钱做销售,整个链条都由资本驱动。加上金融杠杆,就能做更多事情,用得好便是事半功倍。而资本还能带来更先进的管理经验,因为投资人进来后会关注你的持续竞争优势,逼着你跳出来审视自己。

他们创造性地设计了VIE(可变利益实体)架构。当时的中国正值互联网野蛮生长的年代,他们建立了中国最早的VIE架构雏形:外资协议控制、内资持牌运营。新浪、网易、搜狐后来全部按这个模板赴美上市。至今刘岩还历历在目,他们一家企业一家企业地拜访,去讲风险投资的故事。

"什么叫投资?""和贷款不同,都是给你钱,但这个不用还。"他这么解释。

当时的刘岩20多岁,“我小可爱,大佬我谁也不惧,谁的门都能敲进去,谁都喜欢带我玩。”后来他说,这也源于因为自己做风险投资,能够接触这个世界上说话算数的人。

后来刘岩成了说话算数的人。2024年他曾差点接受一笔音乐大模型投资,都是熟悉他的蓝筹投资机构,承诺巨额资金,却要求“全职投入”和“对赌回购”。协议签署前一晚,刘岩终于想明白,他的自由和创造力不止这个价格。

如今他更愿意做年轻人的支持者——资助AI创业者,帮他们对接资源。许多AI年轻创业者找到他,刘岩给他们钱去创业,刘岩说,他知道,这里大部分的项目可能成不了。“他们的想法奇奇怪怪,但特别有灵气,中国不该埋没这些天才。”这也是刘岩创立四十三集团的初衷之一——他想通过这个平台,系统性地孵化一系列项目。

在他看来,“AI 原生”不是简单的技术叠加,而是“没有 AI 就无法存在”的新物种。“互联网+是到书店看书,AI 原生则是 AI 帮你读完书,直接告诉你结果。”他举例。回顾当初做音乐大模型时,他的初衷是“手里要有自己的模型”和“要利用曲库资源”。如今看来,刘岩说,“这些都不 AI 原生。真正的 AI 原生应该是——我喜欢音乐,想改变音乐制作的现状,而AI同时提供了相应的技术实现。”

当被问到什么时候觉得自己可以停止创业,刘岩说,“如果哪天我听不懂年轻人说的话,我觉得我就退出这个行业,别做了。”但现在,他觉得自己还能再跑一会儿,如果到70岁还能听得懂,那他就还能干到70岁。

长达五个多小时的聊天,我们试图梳理这位创业“老炮”的不同创业经历,以及其对AI原生的思考。以下为对话实录,有精简:


“ChatGPT出来后,我有些失落,我不想只成为看客”

虎嗅:ChatGPT出来的时候,对你的影响是什么?

刘岩:对我的转变相当大。我意识到不要太纠结于人工智能的底层到底是数学还是统计学,此前我们一致认为只有数学才能表达意识。

说实话,中国一众创业者的野心被能力限制了,或者说贫穷限制了我们的想象力。我们从来没想过用那么大的数据去训练。我虽然不在一线训模型,但那些训练模型的人需要我提供案例,他们也没想到用这么大的算力和数据规模去做。

但 ChatGPT 出来以后,数据规模和参数规模都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此前的多年,我和中国顶尖的人工智能专家聊天,他们一开始都不太相信 GPT。但 ChatGPT 出来后,似乎一夜之间就忘记了当年自己对 GPT 所有的质疑,全部转向 GPT 了。

虎嗅:那个时候很多和你一个时期的互联网大佬们都出来做大语言模型了,你有和他们交流过吗?你那个时候在做什么?

刘岩:很多,他们大多现在都成了布道者。

我不想成为布道者,但我觉得我的能力做不了语言模型,如果要做语言模型,就要用资本杠杆,资本能解决很多问题,算力的问题、人才的问题,这也是大语言模型的核心,但融资是我特别不愿意做的事情,我喜欢做自己能力范围内可以驾驭的事情。

2022年和2023年我挺消极的,一方面我很兴奋,因为语言模型体现出了极强的生产力,我知道这是最接近意识的路线,但另一方面我有些失落,我不在车上,而且上不了车,我不愿意沦为一个看客。

虎嗅:你当时做了什么事情来缓解这些失落?有找谁聊过大模型吗?

刘岩:我看论文,那两年论文看死我了,老周也看,我们都看。我大学学的是数学,我把微积分的课本都重新翻出来看了。前年我去新加坡的飞机上,和唐杰(虎嗅注:智谱创始人,清华大学计算机系教授)前后座,我们一路聊,聊到下飞机,护照都弄丢了。我们没聊技术细节,聊得更多的是行业。

虎嗅:后来是什么把你从失落的情绪当中拔出来?

刘岩:我做音乐大模型的时候,突然发现了提示词这个被低估的洼地,让我可以自由开发。这事儿让我变得很兴奋。

虎嗅:做音乐大模型到发现提示词的潜力,这个过程是什么样?

刘岩:我想做音乐大模型的两个初衷是,一我觉得手里没有一个自己的模型,有点儿“死不瞑目”,其实这个想法也挺可耻的。二是我手里有很多曲库资源,我想找一个切入口把这些资源用起来。

现在看来这两个想法一点都不AI原生,真正的AI原生应该是,对音乐有兴趣,要用AI改变现在音乐行业的现状。

我们做音乐大模型的时候,对标国外的Suno(虎嗅注:一个音乐生成大模型平台),当时我们和Suno几乎同时起步。我找到了杨越,他说Suno是一个很牛的音乐模型,但中国人做不好,因为中国人天生对乐理、音乐语言的驾驭不如西方,中国的歌火的都首先是歌词火,然后才是旋律。

杨越说的这个"音乐语言"就是提示词。他要给内蒙古一家电视台写一首蒙语歌,先把对方的需求映射到一首苏格兰歌里——因为苏格兰歌里也有牧羊和草原,情绪很对。他把这首歌扔给ChatGPT,让ChatGPT解构出音乐元素,再做进一步删改,形成自己的一套提示词,然后扔给Suno。写出来的歌很好,但蒙古味不足。后来杨越把这套词翻译成蒙语,再给Suno,生成的歌意境就出来了。但这是一个很复杂、很专业的工程。

这个时候我发现,如果要让生成效果提升,不一定是提升模型,而是在用户和模型之间做中间层的提示词。

然后我就回过头去看语言模型,我发现提示词在语言模型上的提升效果比音乐模型更典型。只是现在全社会都低估了提示词的价值,但我跟你讲,将来如果算法工程师是100万,提示词工程师最少5000万。

虎嗅:我理解四十三集团有点像一个AI Lab,以提示词为核心,孵化一系列应用?

刘岩:这是一部分。我们有四个引擎,第一个是自研加孵化,看到一款好的产品,只要符合AI原生逻辑的,我们就会配一个团队上去做。我们快速扔出来,快速验证,不成就继续做下一款。我们现在在做一款叫做“山顶传记”的产品,帮用户写传记,还有拍照记录食品卡路里的,音乐领域有Beatix和Zenya,差不对每个月发一款吧。

另一个引擎是投资,我们有一个小基金在投,金额不大,我们会写清楚,永不对赌、永不回购。我帮助了很多年轻人,他们不一定能成事,但我喜欢他们那种文化,所以我愿意去帮助他们,需要钱我就给他们钱,可能很多公司现在都没了,但没关系。这也是为什么我希望系统性去做这件事的原因,你有想法,你需要我孵化,我给你配团队,如果你需要投资,大家产品审美和价值观契合,就可以拿钱。

第三个引擎是咨询,我们会给一些公司提供提示词的咨询服务;第四个引擎是培训,我们有一个训练营,培训提示词工程师。

虎嗅:你现在的主要时间花在哪里?

刘岩:我们有一个叫做“山顶传记”的应用,是一个模型主导人类操作的智能体,我们给山顶一个任务,我们给它说“你现在是一个专题作家,接下去你要跟用户聊,最后给他写一个完整的人生传记出来”。我们什么都不用干,系统完全由它支配。

用户上来以后跟它说“开始问问题吧”,之后就全是由它主导的,它问你的每一个问题,都是为了最终给你生成这个传记出来。

目前我们还没有做得那么细致。未来还可以这样:如果你今天写累了,明天没有继续,第二天模型会主动给你打电话,说“咱们说好了要完成这个专题,我担心你不来写,半途而废就太可惜了”。一切都围绕着帮助用户达成目标。

但这些流程——比如打电话——不是我提前在程序里写好的,而是通过提示词告诉模型:你是一个专题作家,你要帮助用户达成这个使命。当有些人坚持不下去时,你应该怎么做?打电话这样的行动,是模型自己判断、自己执行的。

所以当你给它一个任务后,在接下来的十天甚至半年里,它会持续为这个目标做所有需要做的事情。它问你的每一个问题、每一次采访,都是它主导的,而不是人主导的。

虎嗅:这款应用现在是否进入一个营销增长阶段?

刘岩:山顶符合我对人工智能的审美,虽然不是爆款产品,但每天的增长很稳定。我们开始做了一些推广,但没有大规模铺开,因为我还在调整背后的提示词。目前大多数用户反馈都不错,他们聊得很愉快,生成的文章质量也可以,但我知道它还能做得更好。

举个例子,它现在会说“你小时候运动会摔破腿的经历真的挺好的”。但如果要做得更好,这个人工智能的采访记者应该有自己的人设——比如一个35岁的女性传记作家,出生在某个城市。就像做虚拟偶像一样,我们给它设定一套人物背景和故事。理想状态下,我们不用全部写进提示词,它通过推理就能补全:它一定读过中学,大概在哪所学校,有什么样的经历,包括感情经历——它得有一套完整的故事脚本。

采访应该做到什么程度呢?比如当它说"你摔破了腿"时,它应该能回应:"我虽然没有摔破过腿,但我跳高时崴过脚,我知道那有多痛苦,所以你说的那些我能理解。"这种共情能力,才是高级对话。

这是我们接下来要做的第一个升级。第二个升级是增强文学性——现在有点单一,我们会加入更多文学元素。你看我的朋友圈就知道,我的产品是否成熟,标志就是我开始在朋友圈发它了。

虎嗅:你没有担心过,这类长文本输出的内容,最后可能会被大模型取代吗?如果大模型公司做了,怎么办?

刘岩:我没有担心过,但考虑过这个问题。首先说明我的态度:如果有一天大模型做了这件事,不需要我们了,我会接受这个结果。我也不是第一次创业,在技术路线上走在别人的大路上被淹没,太正常不过了,没什么可遗憾的。

但这事儿短期内不好说。我认为两三年里不会发生,因为山顶传记里有大概70多套提示词、100多个工作流,它们之间有复杂的网状结构调用,非常复杂。如果模型公司要做这件事,说明他们在模型上可能真没得做了,算法上也不投入了。

虎嗅:四十三集团之后会融资吗?

刘岩:我不打算。现在除非做的是基座模型,需要资金,应用层其实不需要融资,我觉得我现在做应用已经做得很顺了,一个团队其实5个到7个人就可以了。


“我的创业没有省略号,直播是句号,虚拟偶像是逗号”

虎嗅:你刚才提到“虚拟偶像”,其实“山顶传记”中,你也植入了之前做虚拟偶像的思考。大模型时代,相当于给了“虚拟偶像”新的机会,你有继续做吗?

刘岩:我们探索虚拟偶像,是在直播平台做起来之后。那时候直播赚了很多钱,人气也聚起来了,我们就开始思考下一步。

为什么选择虚拟偶像?直播的本质是人在产生内容。现在叫他们网红,最早的网红都是直播网红,但后来这个词泛化了,带货的、做其他内容的都叫网红。

明星更接近偶像,网红不是。两者层次不同,但本质上都是让用户接触不到真实的本人。

我当时有个想法:其实所有的偶像都是虚拟的。王菲虽然是真人,但我们穷其一生看到的都是镜头前的王菲,都是包装后的王菲。我们不知道她生活中是什么样的,那些真实的细节我们永远接触不到。

我们做直播平台时,主要依靠网红。但网红在各个公司里的管理难度非常高,全世界没有一家艺人经纪公司上市,因为这类公司很难做大。那我们能不能把内容的承载者从人换成虚拟偶像?虚拟偶像好管理,而且在直播时,偶像是真人还是虚拟人都无所谓。它越虚拟,反而越稳定,价值观也越正确。

虎嗅:虚拟偶像这件事从2018年开始,之后的几年,一直是雷声大雨点小,你们当时做虚拟偶像赚钱了吗?

刘岩:那时候也不赚钱,因为我们当时直播赚了很多钱,所以我在那个事上投了1亿元,除了在技术上的投入,做周边的漫画、人设,我们的虚拟组合叫安菟,英文叫ANDII。但是后来那个项目还是无疾而终。就像你刚才说雷声大雨点小。

那是2013年左右,我们自己做了几个虚拟偶像,我们还投了国内的洛天依之外的另一个。我们自己也做虚拟人,用人工智能技术把嘴唇和表达的语言有机结合。那个时候深度学习已经被用在了虚拟偶像上,国内做这件事的一票人,包括周昆(浙江大学计算机系教授),我们和他都有合作。我们当时还围绕虚拟偶像做了漫画和周边,设计了一整套世界观和价值观。

跟今天的人工智能比,那个时候的技术真的是很粗糙,用户的需求也是原始的、粗糙的,其实用户并没有那么高的期望,用户并没有想说,今天让一个“真”人跟你去聊的时候,聊得你鼻涕眼泪的,但是你就不去揭穿他。用户也不需要这个人在前台的呈现跟真人一样。

你看日本二次元的漫画,说话的时候嘴是在脸上的,不是在正中央的,他们反而接受这样。当年由于技术原因导致的缺陷变成了行业审美,如果那个嘴不是在边上,在正中间待着反而觉得不是二次元了,所以用户的需求并不是那么严苛。

虎嗅:AI2.0时代,是不是距离你想要的“社交复活”更近一步?

刘岩:是的,我刚从中国台北回来,和小柏(音乐人包小柏)重新聊了这件事,我认为现在有机会做了,虽然还做不到自我意识,但是可以让包容“社交复活”的时候,带着自己的人设重新和大家交流,让别人相信她的人格是包容的人格,这是有机会做到的,所以这件事我也重新捡起来做了。

虎嗅:你过去的经历现在回看,最早是做投资,后面做宽带创业,再到之后做六间房、做虚拟偶像、做数字生命,再到现在的AI创业,对你而言每一段经历给你带来最重要的影响是什么?

刘岩:1995年我从北大数学系毕业,本来想出国,后来我进了一家投资银行。那时候整个中国科技产业都不知道。我们一起,把中国所有科技企业都跑遍了。

我们跟企业讲什么叫风险投资,怎么拿国外的钱,后来我们创造了VIE架构,亚信、新浪、搜狐,都到美国上市。那个带我出道的人,其实他才是真正打开这扇大门的人。

不工作的时候,我们聊天,他说,资本有两条线,一条是产业线,你要做产品,获得用户和市场,产生利润回报股东,产业的线核心是创新。还有一条是金融这条线,就是你从第一天开始,有钱做这件事,去雇人、去进货…… 如果加上金融杠杆,就可以做很多事,买更多材料,能在竞争中获得优势。另外资本可以带来先进的管理。所以资本这件事会带动企业家思考宏观的问题。

做投资的时候,我养成了一个习惯,我对整件事有一个宏观的判断,让我知道未来世界的走向。还有我是学数学出身,我再去看软件、硬件、去看各行业,都能够很快进入。

我第一次创业做视频,当时田溯宁(亚信联合创始人)、王志东(新浪网创始人)、张树新(瀛海威创始人)等坐在一起,大家一起聊互联网,大家说宽带要来了。宽带来了之后在上面跑什么内容?会不会有新玩家出现?

王志东说一定是延续。我说怎么会是延续?一定是革命。最后大家聊急眼了,我说,哥们自己出去做。我就做了一个宽带内容公司。

1998年,我把当时国家电影总局3000部国产电影译制片版权都签下来,在网上跑。我们把服务器架到小区里,在小区里布以太网。后来长城宽带成立了,我那家公司就是长城宽带的前身。

金融还有一个好处是,让我能接触这个世界上说话算数的那些人,我可以跟他们对话,学习。

后来到了六间房,是我最重要的一次创业,因为整个创业链条我从头走到尾了。这件事情的起源,是一个叫做David(David Wallerstein,腾讯最大的投资人)的人。当时他来中国实习,我带他租房子,我俩吃吃喝喝很高兴。后来我要做视频互联网,我和David一起写的商业计划书。


刘岩和David Wallerstein的合影 图片由刘岩本人提供

再后来David回了美国,2006年他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他在美国的泳池Party上看到了几个小伙子,他们在讲视频互联网,David给我打电话,说这个东西跟咱俩当年想的是一样的。后来那家公司叫做Youtube。David后来去了Naspers,成了这家公司的中国首席代表,之后,Naspers成了腾讯最大的股东。David给我打电话,你赶紧出来做吧,时代来了。然后我就跳出来做了六间房。

虎嗅:当时应该是2006年,视频互联网发展的元年,这个时候在视频互联网上的竞争,就比你第一次创业的时候激烈了。

刘岩:我第一次创业的时候,发现这个市场上,从政府到用户再到资本,我都要教育一遍。到了2006年我再回到这个市场,发现全是人,都是竞争对手,已经不用我教育了。

至今对6.cn早期的产品我还是非常自信的,它是一个特别经典的web2.0的产品,里面有几个特征。

第一是我们当时任何一个链接点击进去之后,可以一页页翻,直到遍历整个网站。

第二是我们在技术上非常讲究,当时我们全栈都用Javascript写的界面,除了Logo和视频截图,没有一张图片。

后来大家开始传长视频,我们就针对长视频,做了个“专辑”的功能,用户可以把45分钟的电视剧切成几分钟一段,结果这个功能一上线,我们成了自己的“掘墓人”,长视频对宽带成本的要求很高,已经不是我们当时做小视频的钱可以搞定的了。

长视频兴起之后,我们进入了最艰难的时期,恰逢2008年金融危机,所有资本市场的大门都关了,我们被迫转型、裁员,从两百多人裁到三十多人,而且欠了好几千万的债。然后我拿了30万元,我说这是咱们救急用的,谁家老人生病,谁需要钱,大家就动这个钱。


六间房团队 图片由刘岩本人提供

转型之后我们第一次发工资,我说,前面的钱都是我们融来的钱,这个钱是我们自己挣来的,大家都哭了,挣钱太不容易了。所以我知道赚钱是一件好难好难的事情,所有赚钱的生意我都尊重,我觉得敢出来创业的,都是人才。

虎嗅:转直播之后的这个模式怎么跑通的?

刘岩:2007年,奔驰在北京车展上首发了一款车型,奔驰全球CEO也来了,他们请了章子怡,请了欧洲的跑酷团队,有一个特大展台。但花这么多钱,现场人看到的人有限,最好的办法就是上电视,但是电视转播一场发布会不现实,我就“勾引”他们,说我们可以给你们做一场互联网直播,当时我们团队写了一套视频直播并发的技术,用自己的服务器跑通了,那场奔驰的直播赚了30万。

虎嗅:直播的商业模式跑起来之后,你好像就离开了,为什么?

刘岩:这里创新性不够,我觉得没太大意思,而且直播的天然缺陷是严重依赖流量。所以后面我就不愿意做了,2013年左右,我尝试了虚拟偶像直播,后来我们做了“安菟”效果也挺好的。当时China Joy的展上,我们做了一块全息屏,那是中国最大的全息屏,一个二次元小女孩在前面和大家聊天,台下全是人,大家都问,你是真人吗?这是我们第一次把虚拟偶像搁到现场展会上。

虎嗅:这和你后面做数字生命有关系吗?

刘岩:那时候我就开始琢磨,如何把这套世界观变成人设,做一个数字机器人。想这件事和做这件事的时候,就发生了我跟你说的那个场景——我父亲、我儿子和我,三个人在小院里的对话。儿子问我爸:“爷爷你还能陪我几年?”

我当时想,爷爷可能陪不了几年了。我就想,等儿子真正想问爷爷问题的时候,爷爷不在了,我就可以把爷爷的思维、取向、价值观,把爷爷所有的人生用数字的方式表达出来。

如果我们的技术足够好,可以把它叫做数字永生;如果技术还不够好,我就叫它数字表达。但我可以保证,让儿子在10年、20年以后去问爷爷的时候,数字的爷爷和真实的爷爷,他们的回答不会有太大的偏差。

现在回看,这件事没有白做,为我后面做人工智能打下了基础。把虚拟人变成真人,这是我梦寐以求的事情。自我意识——这正是虚拟偶像和真正数字生命之间的差异所在。

虎嗅:后来你和包小柏一起做数字生命是基于这个经历吗?

刘岩:小柏知道我在做父亲的数字生命项目,也知道我在做虚拟偶像以及我的技术储备。只是当时在人工智能条件下,赋予数字生命自我意识这件事还做得不够好。

小柏来找我时,我跟他说我要做数字复生。我当时用了一个词叫“社交复活”,但这件事至今其实也没有达到。包容的声音出来时,团队都流泪了,我也跟着流泪,但我不满意——因为包容的思维还没有达到我的标准。真正的复生,是让她在社交媒体上发布内容、交流互动时,大家觉得她回来了,这才是复生。


“我特警惕互联网‘包袱’”

虎嗅:这一波AI里,你自己作为上一代互联网时期创业成功的人,是否有感觉到自己的一些惯性,这些惯性或者思维逻辑,在AI时代反而成为了包袱?

刘岩:我当然有这个感觉。我觉得在这波AI浪潮里,“原生”这个词特别关键。什么叫原生,就是这些业务不经过互联网时期,直接进入到AI,今天人工智能也是,互联网“老炮“他们在出来创业的时候,带着自己过去的观念,他不仅带着过去的观念,还带着过去的经验和业务。

再说成功,首先,我并不成功。你看我们今天聊的全是失败案例——我的虚拟偶像、我的音乐模型、我的OpenCord,这些事其实都挺有意思的,立意也都没毛病,但这么多年下来,失败的多,成功的少,成功的就一两个。所以我真的没包袱,准确地说,不是有没有包袱的问题,而是我特别警惕包袱,或者说我警惕思维惯性。

刚才你问我团队多少人,我突然发现山顶(“山顶传记”)都有7个人了,我就有点警觉。的确,山顶的开发里有传统互联网开发的痕迹,但也没办法——如果把它变成两人团队,这事就做不成。所以在这个规模下,我是接受的,我觉得它并不违背我的文化。但我会在这样的对话中提醒自己,保持警惕。

虎嗅:现在公司大约有几个人,你理想的人数或者AI原生的组织结构应该是什么样的?现在也有很多“一人公司”,或者5人公司,靠几个人和几十个Agents就能够跑通一摊业务。

刘岩:我们现在有100多人,未来可能还会增加一些,但会有波动。我不喜欢公司人太多,像花房,多的时候有一千多人,我觉得没必要,人多就开始有大公司病了。

对于AI时代原生的组织形式,我还没有答案,但我一直在想,未来可能会有更新的形式——不完全是股权或期权的方式,可能是一种更松散的组织形式。

所以你问完这个问题后,我觉得我在操作上也挺“可耻”,挺陈旧的。我们现在每个项目都是5到7个人,这还不算推广的人。

但这个现状比原来互联网时期好很多,之前我参与过的一家游戏直播公司,光产品经理就有30人。

再说1人公司,中美不一样,这在中国创业环境中是个挺大的Bug。美国可能有很多1人公司,他们的流量更加平权,但在中国,大公司掌握流量,这是个特别反创业的事儿,能成为1人公司的,首先可能不是AI原生创业者,更可能是自媒体人——先获得流量,才有机会做成1人公司。如果流量机制是健康的,就意味着你不用把产品做到特别好,也有人会用。所以等我有精力了,我会做一个针对创业者的流量池去帮助大家。

虎嗅:年轻人给你什么样的启发,可能这些启发是之前没有想到的?

刘岩:我认识的年轻人,他们考虑问题的思维方式特别不一样,文化、价值观也都不同。产品上的启发肯定有很多,他们做的那些事特别有意思。他们成功的概率可能只有百分之一,甚至百万分之一,但一旦成功了,就是大事。

虎嗅:现在接触了那么多AI年轻创业者,根据你自己的经验,会给一些什么样的建议吗?

刘岩:给他们建议我不好说,但我可以给自己点建议。因为我觉得我也年轻,我给自己的建议对他们也适用——就是去追求自己的兴趣。当然这兴趣可能有不同层次,比如像我今天要做很多事情,我做数字永生,其实是有使命的。使命是一个更高层次的兴趣。你给年轻人讲“要追求你的使命”,这话有点假,说“为中华之崛起而奋斗”,这话就更没得聊了,但我尊重有原生兴趣方向和使命感的年轻创业者。

虎嗅:最近有让你特别焦虑的事吗?

刘岩:没有,我允许一切发生。比如我们一个5人团队,他们的技术思路明显跟我不太一样,有时候大概率他们是错的,但我不说,让他们自己进化。这可能跟经济基础有关——过去带团队时我会争分夺秒,因为他们每浪费一周都是真金白银的成本。但我现在看得更长远,我觉得他们现在浪费一周,可能一年以后能节省两周时间,所以我允许他们碰壁。

虎嗅:所以四十三集团没有OKR或者KPI?

刘岩:统统没有。就像我做投资,从不设对赌、回购条款,团队也没有KPI。我相信要靠他们内在的动力和兴趣驱动。有些人为了钱做事,我也能接受,但前提是你得有明确的目的,真正投入这件事,而不只是为了拿工资。

如果他们真的感兴趣,我不会在细节上干预。一是管不过来,二是我觉得不该这样——我不想变成一个"老人家"、大家长,天天给别人讲道理、约束他们。

虎嗅:有什么事是你无法忍受的吗?

刘岩:如果大家没有目标感和使命感,对行业没感情,这是我不能忍受的,包括我对投资人,我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对产业没感情。如果他们有感情,他们就应该知道怎么保护年轻人、怎么保护创业团队。

虎嗅:这一次创业,你给自己的时间规划是什么样的?做几年?做多久?有预设过吗?

刘岩:我没有预设时间线。什么时候我看不懂年轻人的审美了,我就结束。但如果我到了70岁还能跟他们同频,还觉得这些年轻人做的东西比互联网老炮们可爱,我就不会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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