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电行业出现了罕见的抱团取暖趋势。

近日，美的、海尔、奥克斯、海信、小米、TCL、美博等多家空调企业高调宣布推动“空调铝强化应用研究工作组自律公约”，该公约禁止恶意攻击行为，科学宣传铝换热器空调的特点，不得夸大或进行虚假承诺，切实提升消费者对行业产品与技术的信任度。但是“空调龙头”格力尚未表态加入。

雄踞多年行业第一的格力，一度是行业的领跑者，甚至是行业标准的制定者，格力这次出乎很多人的意料，今年以来，格力电器先后多次表态“没有空调‘铝代铜’计划”，

在行业集体发声遵循“自律公约”并有序推动“铝代铜”的背景下，董明珠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我们并没有说不研究（铝代铜），直到铝能够完全替代铜，我一定上铝。”她表示格力多年来也一直在研究铝代铜的技术，但目前依然坚持不用铝代铜，原因是铝还没有达到铜的同等技术条件和保障。随后格力也回应称“目前没有‘铝代铜’计划，铜材在导热性、耐腐蚀性和长期可靠性方面具有优势，在没有100%把握之前，格力空调不会铝代铜”。

美的、海尔这些头部品牌很多铝代铜产品正在批量上市，一些消费者和商家也出现质疑：“为何空调企业都在推铝代铜？铝代铜的技术工艺真的过关了吗？”也有大量网友力挺董明珠，认为格力是良心企业。

从资本市场反应来看，格力股价不跌反升，而美的和海尔等加入公约的企业股价反而出现一定的波动，或预示着铝代铜的普及还面临挑战。

都是铜价惹的祸

好好的铜为什么要拿铝来代替？是铝的材料性更强还是铝更是适合做空调？答案显然不是，铝的成本价格远低于铜，才是行业呼吁铝代铜的根本原因。家电行业资深观察人士刘步尘曾向媒体表示：“空调铝代铜既是技术发展趋势，也是国家发展战略。铜属于稀缺资源，官方也一直致力于推广铝代铜。”

LME伦敦金属交易所最新交易显示，LME铜8010美元/吨，按最新汇率7.2计算，约合57672元/吨，而铝的价格为1971美元/吨，约合14191元/吨。LME价格为不含税、未计入进口升贴水及增值税的到岸理论价，因含13%增值税、运费、溢价等，铜的国内现货价格远高于伦敦金属交易所的价格。

我的钢铁网最新数据显示，国内现货铜的价格为93500元/吨，国家统计局最新流通领域的数据显示A00铝锭21862.5元/吨。12月12日，沪铜主连价格再创历史新高94570元/吨，收盘94080元/吨，直奔10万元大关。无论是国内还是国际的铜铝价格差距悬殊，铜价基本是铝价的4.3倍至4.5倍之间。

不同空调厂商在使用铜原料占比不相同，行业中普通空调机型铜成本占比约在26%至33%之间，高端机型的占比可达40%以上。普通空调机型用铜约6公斤至8公斤，以中间值7公斤以及最新铜价计算，仅铜成本的价格就在655元。格力部分高端全铜空调机型，用铜可达11.6公斤，仅仅铜成本就高达1085元。

若以2024年年初的铜价计算，普通机型的铜成本为525元，高端机型铜材料成本为870元，现在分别上涨130元和215元。这还并没计算因铜成本涨价带来的相关成本的推高，有专业机构数据显示，随着铜价格的狂飙，今年每台空调的成本被推高300至500元，这也是为什么美的、格力在2025年纷纷宣布空调涨价5%至11%的根本原因。

空调里的换热器、连接管路这些核心部件，大都用铜材料，这才导致铜材成本能占空调原材料的30%左右。而铜价每上涨1万元/吨，单台空调成本支出就得增加50至100元，高端机型增加更多，这对美的、格力这样一年动辄销售千万台空调的企业来说对铜价更为敏感。

奥维云网数据显示，2024年美的全球空调销量6140万台，国内销量3210万台，格力全球销量4571万台，国内销量2150万台，海尔全球销量3280万台，国内销量1870万台。无论国内销量还是全球销量，只要是他们卖出去的空调都是一样要增加成本。以上面计算的成本增加来看，美的成本增加79.82亿元，格力成本增加59.42亿元。海尔则增加42.64亿元的成本。2024年美的、格力和海尔三家的净利润385.4亿元、321.8亿元和187.4亿元，增加的铜成本分别占净利润的21%、19%和23%。

如果全面铝代铜，美的可以节省成本232亿元，格力可以节省成本173亿元，海尔可以节省成本124亿元。尽管铝密度为铜的1/3.3，同等导电需更多体积，但成本仍大幅降低，若50%铜被铝替代，单台材料成本可节省300至400元全铝方案（如部分低价机型）铜成本可压至150元以下。这才是空调行业集体加入“铝代铜公约”的真正目的。

格力为什么特立独行？

面对铝代铜节省成本空调厂商难免心动，董明珠在接受采访时也说格力不是没有研究过铝代铜，但铝管易腐蚀、寿命短，一般使用寿命在 5 年至 8 年，而铜的使用寿命为 15 年至 20 年，格力自 2021 年起在国内市场全面推行“整机十年免费包修”行业最高服务标准，如果采用铝代铜，这和此前推出的“整机十年免费保修”存在较大冲突，格力目前坚持“全铜”，品质考量是一方面，而承诺的后期服务支出将同样是笔巨大开支。

铝代铜虽然价格上有巨大优势，但在冷媒管、电机绕组等空调关键部件却中存在易氧化腐蚀、高温易变形以及焊接难度高三大硬伤。行业共识是铝可用于外壳、支架等非承压部件，但不可用于冷媒循环系统。铝易氧化腐蚀的特性使得它尤其在潮湿、沿海地区，铝管3–5年可能出现穿孔泄漏。铝同样没有铜耐高温，压缩机附近高温环境下，铝强度下降，接头易松动。同时铝的焊接难度高，焊工艺复杂，稍有瑕疵即导致制冷剂泄漏。

董明珠曾公开表示：“没有百分百把握，绝不贸然采用。我们敢承诺十年包修，就绝不能用可能五年就坏的材料。”若采用铝材，售后维修率将大幅上升，十年包修成本可能吞噬全部利润。

2025年6月，格力在互动平台上表示，铜是空调的核心原材料，占空调成本的20%左右，尽管同等情况下，铝材成本约为铜材的1/10（价格为1/3，密度为1/3），但是其在熔点、热传导系数、电阻率、耐腐蚀等参数以及长期可靠性等方面存在较大差距。在性能、质量和可靠性不能完全保证的情况下，公司暂时没有铝代铜的计划。

投资人史保刚表示，董明珠并非反对“铝代铜”，或只是拒绝冒进。格力早已参与“铝代铜”国家标准修订。实验室持续研发铝基复合材料、表面镀层技术。现在坚持不使用铝代铜，只是格力并未认为技术已经成熟，宁可多花成本，也不牺牲用户体验。毕竟品质是格力的护城河，一旦使用铝代铜，品质下降对其品牌伤害巨大。

同时，史保刚指出在铝代铜引来巨大争议的情况下，格力坚持不使用铝代铜就是最好的广告，格力等于全铜管加真材实料已成为消费者心智中的强认知，在价格战激烈的市场中，“全铜”是差异化核心标签，若跟随“铝代铜”，将模糊其高品质、高可靠的品牌定位，损害溢价能力。“起码目前消费者心中认为使用铜的空调质量是好于铝的，对格力品牌力的提升也有积极推动。”

董明珠是固执还是清醒？

董明珠多次在公开场合强调“企业的价值，不在财报数字，而在用户十年后还愿不愿买你的产品。”董明珠也强调格力一直做铝代铜的技术研究，有铝代铜的能力。

国际上空调行业“铝代铜”或是大势所趋，国家《有色金属工业“十四五”规划》明确鼓励“以铝节铜”，视为战略资源安全举措。目前，日系空调企业基本上都实现了铝代铜，以大金空调为例，其空调80%以上的产品都做到了这一点。国内多家空调企业同时加入“铝代铜公约”，也是行业认可的替代方向，不过很多企业只是在前沿技术研究与储备，并未真正采用铝代铜。海尔虽然加入铝代铜公约，目前也没有真正应用。但格力也要警惕不要错失技术迭代窗口。

从“铝代铜标准”的内容来看，其真正核心并不只是“用不用铝”，而是强调提升消费者对产品和技术的信任度。毕竟在不少消费者现有的认知中，铝不如铜。加入推动标准的目的是为了培养消费者的信任。

董明珠无论是在直播间还是接受媒体采访，多次强调消费者对格力空调的信任。在各大竞争对手都加入“铝代铜公约”尝试使用铝代铜新技术之际，格力或在静观其变。

其实从近几年的业绩表现来看，在美的和海尔业绩都出现大幅增长的情况下，格力营收不进反退，董明珠频频因言论让格力承受不少压力，也引发不少股东的忧虑，比如前格力独立董事刘姝威提出了让董明珠“少说话”的相关建议。

也有不少消费者认为董明珠此时不加入“铝代铜”是人间清醒。据奥维云网调研，68%的用户购买格力时明确关注“是否全铜”，若放弃这一标签，等于主动模糊高端形象，陷入价格战泥潭。

如果未来5年铝材可靠性突破，格力或可能丧失技术优势。如果铝代铜空调出现问题频发，如大规模漏氟、能效下降，格力则将凭借品质口碑稳住高端地位。

其实从空调行业的基本常识出发，“铝代铜”难免牺牲部分产品的性能、质量和使用寿命。在时代的大背景下，一味排斥或并不是最好的选择，董明珠或可以在低端产品尝试使用铝代铜来进行成本控制，在高端产品依然坚持全铜方案，在消费者知情的情况下，既不错失风口，又能降本增效。

当然，目前空调行业“铝代铜标准”仍在推动当中，格力有“纠错”的时间，行业也有“纠错”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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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梦萧